按照礼节，孟阿妱应该乖顺地行礼而后退到一边去。但此时她竟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由远及近，表情就像一个傻子。
今日袁绍穿着一件浅葱色的薄衫，这件衣服将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而且——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子，他微微低着头，孟阿妱看不太清那人的面目，只是从穿着上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结果，还是他率先开口：“阿妱。”
孟阿妱的呼吸一促，立刻立正回道：“主家好！”
她的模样极其滑稽，就像街头艺人戏耍的猴子。但没有人笑她。袁术的表情开始渐渐染上阴郁，明明自己就在面前，可眼前人的目光直接越过了自己。这种软绵绵的攻击对这个小少爷而言是最具有杀伤力的。
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孟阿妱将话头引到了自己身边人的身上：“主家，我刚刚和小公子聊天，正好聊到你呢。”
袁术转过头看向孟阿妱，表情有几分错愕。她这样说话，不免显得有些反客为主。那一直没说话的小个子青年也抬头看向这名婢子，神情有些玩味。
袁绍却没恼，反倒好奇地问：“聊到我？聊到我什么了？”
“我们正说，主家今日及冠，真真是意气风发。等过两年小公子也及冠了，该有多少女郎为之向往啊。”编故事是孟阿妱的特长，此时她更将这张嘴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又夸了自己主家，又不忘带上身边这个小气鬼少爷，表情是少女的天真，反倒令她显得无比憨直，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
看着总算缓和的两边的气氛，孟阿妱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那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开口道：“本初，是时候去拜见袁伯父了。”
孟阿妱这才将视线放到了那名青年身上。他的声音很低沉且富有磁性，很有现代那些配音演员的感觉在。不过就眉目上看，他是远远不及袁家这两个兄弟的，眉宇间甚至隐含着一丝丝阴鸷之气。孟阿妱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步，却又不懂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她正出神，袁绍和那名青年便已经走了。还是身边的袁术叫她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你在想什么呢？”袁术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怎么一副呆子似的表情？”
他方才是注意到了，孟阿妱的视线刚扫到袁绍的那个跟班脸上，表情立马就凝滞了。就他的理解来看，女子会对男子这般表现，多半是——看上人家了。
那怎么行！
袁术在心里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论俊俏，我不比他好看？论才学……我也不差劲！何况、何况本公子比他高！
但他在口头上的表达，仅仅是一句“怎么一副呆子似的表情”。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孟阿妱接下来的问题立刻令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刚刚……主家旁边的那位公子，是谁啊？”
站在孟阿妱的角度，她实在对那个青年感到好奇。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刚才的那种恐惧感并非因为对方的表现，而是来自于那份被封存于脑海深处的记忆。
站在袁术的角度，则是“他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但他才没有这么老实。索性将头一扭，看向别处，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袁本初的一个跟班。”
“我……阿妱好奇嘛。”孟阿妱挤到了袁术面前，又用上了自己屡试不爽的撒娇招式，“小公子就告诉阿妱嘛，阿妱会感激不尽的。”
果不其然，面前的年轻人表情出现了动摇。他瞥了一眼孟阿妱，却正见对方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自己。
……太犯规了。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家伙从小就跟着袁本初一起玩。两个人关系向来不错，只是我不爱跟他们一起厮混，所以也不算特别熟。”
嗐，说白了就是互相不待见呗。孟阿妱苦笑着轻轻摇头。
不过，她又想，袁绍到现在给她的印象都是那般平淡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没想到居然还有和他从小就一起玩得好的朋友。看来胡婶子说得不错，以前的袁绍是个爱热闹的孩子呢。唉，自己居然没有穿越到更早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搓一搓可爱的袁本初小团子？
……咳咳，想得好像有些太远了。
孟阿妱将注意力重新抓了回来，就听见袁术继续说：“那家伙姓曹。乃是宦官之后，论起身份尊卑，他也一样上不得台面。倒是和袁本初相得益彰了。”说到最后，他发出了几声轻蔑的笑声。
见他这般不屑，孟阿妱真想撬开他的脑壳把里面那些“血统论”糟粕给挖出来丢掉。袁公路啊袁公路，若是你对这些出身问题少几分执念，未来的路子也应该会平坦几分吧。
可是，就算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就像VR游戏的玩家，触发剧情和NPC来几次对话互动。仅此而已罢了，又有什么能力改变角色的命运呢？何况她也记不清未来会发生什么了。
轻轻抹了抹眼睛，孟阿妱重新露出了笑容，她问：“那——那个宦官之后，究竟叫什么名字呀？”
袁术顿了顿，像是思虑了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他单名一个操字。不过袁本初叫惯了他的小名，曹阿瞒。”
孟阿妱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曹！操！
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曹操！跟名气不符的是他的身高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嘛！而且，这个名字也为她解锁了不少曾经的记忆。虽然大多零碎，却有一点极其重要：
他和袁绍的关系，终有一天会破裂的。
孟阿妱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她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而且她好像也不能说什么。比起像个疯子一样突然找到袁绍，对他说你的朋友以后和你做不成朋友了，反倒是转头去抱曹操的大腿更实际吧？
袁绍只存在于那段乱世的前半段，而曹操的势力几乎是绵延到了最后。
孟阿妱开始陷入了苦恼。
自己……要不要就此跑路了？
另一头，刚与那两人分别，与袁绍走在一起的曹操便忽然开口：
“本初，你家的婢子还真有意思。”
闻言，袁绍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道：“你是说阿妱吗？她的确是个有趣的女子。”
曹操发出了轻笑，道：“她明知你家从弟向来不会说你的好话，却还是说那样不堪一击的谎。真不晓得是胆子大，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已经足够了。
袁绍的表情依旧是淡然的，只是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却也微微眯了眯眼睛。
自己的那位堂弟，刚才居然没有因为阿妱的话生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