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无数帝王将相梦寐以求的“长生”，如今竟落在了孟阿妱这么一个小姑娘的头上。
虽然前因后果她还没搞清楚，但——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啊。
她还没回过味儿来，李真又滔滔不绝地向她科普了些东西，她比孟阿妱早来十年，因此对这个时代更多一层了解。什么党锢，什么常侍，孟阿妱听得一愣一愣的，却又不好意思打断。其实比起以前的事，她更想问未来的发展。
“我不知道。”被这样问到后，李真无奈地摇摇头，“我的确来自现代，可我想不起未来会发生什么了。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穿越之神，那他一定是不希望我们改变历史吧。”
“既然不想我们改变，那让我们穿越过来干什么？”孟阿妱脱口而出。
李真歪歪头，试探着道：“大概是……见证者？让我们做两个旁观者见证这段历史？也有可能啊，指不准回去咱们就靠历史教育行业发家了呢？”
她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市侩，但孟阿妱觉得这是个好思路。不过她又一想，李真都来这里十年了，整整十年，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但漫长的时间是对内心的磨砺，每天渴望着回家的滋味，简直和坐牢没什么两样。
似乎看出了孟阿妱脸上的犹豫，李真又安慰似的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说：“现在我们两个就是同伴，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走。我都想好了，之后我就一路南下，往我家乡那边走，你呢？你怎么打算？”
被问到自己，孟阿妱脸上的犹豫又变为了苦涩。她说：“我不知道。”话音落下，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身后是袁家的廊亭，孟阿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个方向去看。
李真叹了口气。
“我懂，你对这里有了感情，”她的语气变为了苦口婆心，像极了孟阿妱的高中班主任，“但是你终归不是这里的人啊。而且，你也总不能一直当个丫鬟吧！”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肯定，肯定得孟阿妱都开始动摇了。她轻轻地“啊”了几声，而后摇摇头：“当然不想。不过，我的主家对我很好，说走就走恐怕不太稳妥吧……”
李真苦笑：“主家，你现在都叫得这么习惯了？那你应该还记得你主家的名字吧？我虽然记不太清这段历史的事了，但‘袁绍会败’这个事实，似乎小学生都应该知道吧？”
这句话是个问句，但孟阿妱没有回应她。李真的言下之意她清楚，既然要找靠山，那当然是良禽择木而栖，何必跟着一个早已被史书注定悲剧结尾的人呢？
她缓缓开口，却词不成句：“我，嗯，大概……我不知道。”
李真叹了口气，刚准备继续说教，却又愣了一瞬，而后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她指着孟阿妱，音量有些受不住：“喂，你该不会对袁绍……！”
“才不是！”孟阿妱手忙脚乱地捂住李真的嘴，“你不要乱讲，我才没那种想法呢。”
李真挣扎着扒开一条口子，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拜托，我和他差了一百多辈，何况现代人和古人是不会有结果的！”孟阿妱瞪着李真，语气不善。
“现代人？古代人？有什么差别？”李真彻底挣脱了孟阿妱的束缚，表情似笑非笑，“你活在这里，出生在哪一年又有什么重要的？”
孟阿妱想开口反驳，却又憋不出什么句子来，只能默认。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李真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既然活在现在，那就以眼下的标准来说。你与袁绍，光是门第之别就难以逾越，更别说三观上的差距了。你对他，当偶像看就行了，听我的劝，千万不要动什么真感情啊。”
她说得很认真，孟阿妱都忍不住开始严肃起来，思忖片刻后只道：“放心啦，道理我都清楚得很，我就是一个小婢女，哪能跟这种大人物放在一起啊。”
“你现在说话的语气怎么跟那种被看穿心思的小女生一模一样？”李真眯着眼睛，满是审视。
孟阿妱吐了吐舌头，装作没听懂。
她与李真的谈话便就此结束，但就算如此，孟阿妱也不免受到了一些影响。就在李真离开后不久，她便开始一个人发呆。脑子里回响的都是李真对她说过的话。
门第之别，门第之别。没错啊，这座大山她是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等等，她怎么还正儿八经地思考起这件事了？说好的没那种想法呢？
明天，他们就又要启程回濮阳了。李真劝孟阿妱和她一起走，最后的期限也就是明天早上之前。
入了夜，孟阿妱开始在书房门口徘徊不定。
那里头烛光摇曳不定，袁绍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看会儿书。孟阿妱就像守株待兔的农夫，人家蹲兔子，她蹲袁本初。
她要怎么和主家说——对不起啊主家，我觉得我有一个不羁的灵魂，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太蠢了吧。
孟阿妱扶着脑袋，满面踌躇。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熟悉的柔和男声从孟阿妱的身后传来：“阿妱？你在这里做什么？”
“主家！”孟阿妱转过身瞪大眼睛，如果她是只兔子精，那现在她的耳朵一定是竖起来的，“我……过来看看。”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孟阿妱啊孟阿妱，你怎么这么怂啊！
“有什么好看的？”对面的人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女孩的跳脱，“虽是夏季，夜间却还是凉了些，你站在这里不会冷吗？”
孟阿妱摇摇头：“不冷。我结实着呢。”
她说话总是这么直接，连袁绍都有时会忍俊不禁。他关上了书房的门，孟阿妱发现此时他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
袁绍转身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孟阿妱快步跟上，像只追逐主人的小狗。
“阿妱今日……见过谭儿了？”
正好孟阿妱不好意思开口，听见袁绍先引出了话头，便欣然接上话题：“嗯，见过了。小少爷可懂事了。”
“没给你添乱就好。”他把自己的情绪一笔带过，这种聊天方式反倒让孟阿妱尴尬地挠挠脸颊。
她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下袁绍的态度。
“主家，”孟阿妱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样？”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谨慎地思考。孟阿妱屏住呼吸，满脸期待。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对方缓缓开口：“是个不错的人。”
……不错。好普通的评价。
孟阿妱觉得自己的心死了一半，李真的话又出现在了她的耳畔。她想，袁氏这么家大业大，也不缺自己这么一个婢女，说不定她就应该跟着李真姐一起走。
打定了主意，她正准备开口，袁绍却又添了一句：
“不知为何，有阿妱在，总让我很安心。”
孟阿妱张开的嘴又硬生生地给合上了，鼓起来像只河豚。
正巧袁绍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鼓着脸颊的孟阿妱。他的神色有些为难，似乎刚才说出那句话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勇气。
不过他可能也没想到，夜色，提灯，二人并肩而走，如此诗情画意的场面，身侧的女子却鼓着一张脸，像极了池塘里的跳蛙。
二人相对无言，孟阿妱“噗”地一声放了自己腮帮子里的气。
“主家，”她的眼睛里闪着光，“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袁绍无言。
“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孟阿妱满脸欢喜，“好，既然如此，我不走了！我就待在这里了，不走了！”
或许对眼前的男子而言，孟阿妱说的话没头没尾，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