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无味地过了两月余，气候已经渐渐入秋，孟阿妱数着后院的树上有几片叶子开始泛黄。那上面的果子已经变成了成熟的杏黄色，或许她可以再爬上去一次。
消息是从汝南传来的。送信的人一进门便满脸悲戚，袁绍听完他说的话，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孟阿妱是晚上才听阿碧说，主家的母亲，在昨日清晨撒手人寰了。
她的身子本是硬朗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急病，喝了再多药也不见好转。那日天色微熹，主家的母亲忽然眼前清明了，阴翳消散的模样让一旁的婢女喜出望外。那位老夫人只抓着婢女的手问，我儿在哪？婢女回答她，娘子正在从华阴赶回的路上。老夫人听罢却摇摇头，说了句不是。而后呼吸便慢慢微弱了下去，最后终于离去了。
轻飘飘几个字，便是一条性命的消逝。孟阿妱其实察觉得出来，最近的局势并不太好。书房的烛光比以前更晚熄灭，偶尔有人上门，聊天的模样却并不似之前在本家那些贵公子们轻松的模样。甚至有时是死气沉沉地进门，又死气沉沉地离开。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纷乱的前兆永远是悄无声息的。
在得知这个噩耗后，袁绍的表情并没有怎么大悲大喜，只是眉头轻轻地蹙在一起。他在思索什么呢？那样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单纯地悲伤。
入夜，他坐在书房里，却并没有和往日一样翻阅书卷，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孟阿妱站在门口，这个时间她应该回去休息的。但她总觉得自己应该陪着他，就算他可能并未察觉。
他在想什么呢？孟阿妱思索着。烛光照不到她的位置，她被隐没在漫漫夜色中，当真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
他不说话，她也不出声。无言的默契持续在二人之间。
“阿妱。”
打破沉寂的人是他。听见声音的孟阿妱被吓了一跳，然后怯生生地探出了脑袋。
“主家。”孟阿妱没有像往日一样笑嘻嘻地说出这两个字，她其实也很难受。
袁绍朝她点点头，让她进来。
“阿妱，你觉得本家如何？”他轻声细语地问。
孟阿妱老实回答：“各位阿姊待我很好。”
闻言，袁绍的眼睑微微垂下，似乎想笑一笑缓和气氛，却又笑不出来，只能说声：“也就是你，才几天便能结交这么多姐妹。”
听不出他是褒是贬，孟阿妱只能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鼻尖。
袁绍又抬起视线，问：“那你愿意留在本家吗？”
孟阿妱愣了愣，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并不抗拒去本家，或者说，在这里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只要有饭吃就行，何况本家的条件明显更加优渥，若是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和李真重逢。
孟阿妱的心里形成了一座天平，左边放着本家大宅子门口的石雕兽，右边则站着袁绍。
她就站在天平的正中间，左右为难。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孟阿妱局促不安地低着头。
似乎是察觉到面前女孩的紧张，袁绍终于缓和了表情，挤出了一个浅笑：“无妨，你可以直说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袁氏毕竟是当地名门，在那里做事生活上定然不会太苦。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除了年纪大了的选择回乡，都选择去本家了。”
孟阿妱抬起头，面露疑惑：“那主家呢？”
袁绍道：“自然也是回汝南。不过是去祖陵那边为母守丧。”
他的表现很冷静，孟阿妱却觉得鼻头一阵发酸。怎么回事呢，她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阿妱，过几日濮阳这边打点完，你便和阿碧他们一起去本家吧。”
孟阿妱不假思索：“我不要。”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孟阿妱的嘴张了一会儿，最后只是长出了一口气。也不去看对方的表情，语气比以往更加冷静：“我那天说了。我不走，主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看见袁绍要张口，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给主家添麻烦的。我……我保证。主家就把我当成一个物件就好了。”
孟阿妱表情无比诚恳。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她用尽全力去谄媚，去编瞎话，但现在的她比任何一刻都要真诚。
袁绍让她先回去，他要考虑一下这件事。
当晚，孟阿妱辗转反侧。她终于开始认真思考李真和她说的话了——门第，三观，这些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竟然当真开始思考该怎么跨过了。
几日后，孟阿妱的模样让阿碧大吃一惊。
长发束成一团发髻，衣服则是米白色男装，脸上不施粉黛，大步大步走起路的模样倒真像一个男儿郎——就是有点瘦，还有点矮。
阿碧指着孟阿妱，上下来回打量她的模样：“阿妱，你这是……”
“这样，总归会方便一点。”孟阿妱轻轻笑了笑，“毕竟和主家说好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