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第一次见到李白，不是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诗赋大赛上，也不是在杀得热火朝天的峡谷战场上，更不是在喝得烂醉的英雄晚宴上。
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稷下学院第三十一号考场。
整个年级……最后一个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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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气阴沉沉的，风携雨丝袭面而来，周瑜裹紧了身上的毛羊绒大衣，站在考场走廊上认真地复习知识点。
这个考场人很少，一半是上次没有参加考试的，一半是成绩奇差也懒得自我救赎的。显然，周瑜属于前者。
那次他家远房表弟特意赶来看他，见他和自家大哥走得亲密，便肆无忌惮叫起了“嫂子”。周瑜嫌孙权这小崽子年幼，不予计较，谁知道这一声声“嫂子”，他愣是从家里喊到了学校，搞得周围人都开始玩笑叫他“嫂子”。
这下可好，他铁血都督的名号没响亮，这莫名其妙的称呼倒是传遍了整个稷下。
那几天铁血都督无颜见人，请了一周病假避避风头，也便错过了这次考试。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他回来后，依旧有人忝着脸不知羞耻地喊他，“嫂子”。
不管熟悉的不熟悉的，看见他都会打趣，“嫂子好~”
后来周瑜被弄烦了，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认不认识的，只要敢叫这两个字，他都会回以一记冷冽冽的眼刀——不带任何玩笑意味的，眼神里是十足的冰碴子。
多数人在接受到这个冷冰冰的信号，都知道“见好就收”，叫一声调侃下得了，叫多了可就不止是眼神冰刀了，下一秒怕就是热焰燃身了。
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可不好受。
可偏生就有人不知趣，非要往那枪口上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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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突然抵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像一堵厚实的墙，砌得严丝合缝，竟让周瑜生出几分被圈禁住的惊惶。
他能感觉到那是某个人的胸膛，贴在他的身后，体温微热的气息和那人平稳的心跳声，让他十分不自在。想躲开，往前是走廊台壁的冰冷瓷砖，往后是那人灼热的身体。
想自两侧溜出，便看到一双手放到了自己的书上，身后那人虚虚环住他的腰身。
这下可好，避无可避。
周瑜僵立原地，等那人下一步动作。
谁知道，那家伙居然偏了偏头，贴近他的耳朵。
侧头的时候略卷翘的发丝拂过周瑜的脸颊，痒痒的，让他忍不住缩了缩。
然而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相互的。
李白的发梢挠痒了周瑜的面颊，周瑜乌黑柔顺的发同样扫过李白鼻翼，但两者反应却不同。
周瑜是处于未知隐隐畏惧的躲避，李白是存心玩笑明目张胆的调戏。
青莲剑仙深吸了口环绕鼻息的发香，在周瑜耳边低沉道:
“嫂子好啊。”
“我能吃——饺子吗？”
磁性的声音居然还带着那么点……性感?
周瑜瞪大了眼。
哈哈哈哈真可爱啊，李白看着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无措身影，勾了勾唇角。
身前人的身子如他所料，本就难以放松，闻言，更是僵直如石像。
然而，不待周瑜转身冷脸教训他一顿，李白便兀自松了手，感慨了句“腰真细”，就大摇大摆地进了考场。
很清楚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周瑜捏紧了手中纸页，修长指节泛白，半晌才低骂道，“无聊。”
他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但也失了知道他的兴致。
切，谁想去了解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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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广博无涯，行舟之路虽沉浮颠簸倒也乐趣十足，问法刁钻的语文试题足以让周瑜忘记刚刚那件不太愉快的事。
清丽隽秀的字体在答题卡上工整排列，蓦地，笔尖一抖，那握着笔的纤长手指，竟是颤了颤，在整洁的卷面划出一道黑迹。
美玉微瑕，其憾胜劣玉，这一笔倒真是毁了这漂亮的一页纸。
周瑜感觉到自己的长发在后座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手里，被卷弄拉直，被揪着尾梢玩弄。
周瑜放下了笔，深吸一口气:在考场上遇到变态，转过去打他会被监考老师发现吗？
最后一个考场因为人数未定，左上角不贴考生信息，座位由学生自己选择，所以周瑜根本不知道坐在自己后面的是谁。
算了，不能轻易教训，万一坐在后面的，是个妹子呢？
可是又有哪家姑娘会这么胆大不知羞?
周瑜右脚轻轻踹了踹后座的桌子，试图通过这个信号传达出自己的不满，让身后骚扰他的人松手。
玩弄他发丝的手指顿了顿，周瑜以为自己的示威起作用了，稍稍松了口气，下一秒，却被耳边灼热的鼻息激得再次绷紧了神经。
惊惶失措间，他听到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对这首诗的分析鉴赏，我给满分。”
“那可是——我的诗呢，宝贝～”
语气中带着调侃的恶劣程度，不比他在他身后喊“嫂子”要轻多少。
周瑜嫌恶地皱了皱眉，把板凳往前拉了拉，向靠窗位置移，方才还在某人掌心里嬉闹的发丝被它的主人无情抽出，一头乌亮长发全都顺到左边，不给身后人半点可乘之机。
调戏失败的剑仙百无聊赖，嘴里含着钢笔晃悠，盯着前座坐得挺拔乖乖答题的身影沉思了几秒，便认命地取下钢笔开始答题。
李白这人，严重偏科的典范。他擅长的科目他能学到顶尖无人超越，他不擅长的科目让他蒙ABCD他都嫌累。
所以对于首科他擅长得不得了的语文，他没多久就答完了，便又开始盯着前座清瘦修长的身形发呆。
看着那人软绸似的长发随着写字的动作上下颠啊颠，晃出的小弧线都那么漂亮，李白手又痒了……
按捺不住，终是扔过去一个纸团。
周瑜看也不看，右手一伸，直接扒拉到地上。
没几秒，又扔过来一个。
周瑜咬了咬牙，右手一伸，依旧扒拉到地上。
对方像是料到了第二个纸团也会牺牲，前一个纸团刚走，早就写好的第三个便飞奔到桌上。
这一次周瑜妥协了，他怕这飞来飞去的纸团引起监考老师的关注，右手一伸，拿过那个纸团，打开了它。
素白的稿纸上一行洒脱不羁的草书:
坐过来点，我想玩你的头发。
周瑜这次却是连冷笑的力气也没了，他知道如果不答应，这家伙又会用更恶劣的方式骚扰自己。
那蹦跶欢脱的小纸团，一旦被监考老师看到，不由分说判他俩作弊都是可能的，更别说调查清楚惩罚一通自己身后的变态了。
那家伙觉得被判作弊无所谓，自己可是嫌丢人，光是想到诸葛亮得知自己作弊后戏谑的表情，他都能呕出一口血。
周瑜咬了咬唇，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长发挽到颈后，任由那人的手覆了上来。
卷弄拉拽，甚至还凑近放到鼻息下嗅了嗅。
周瑜稳住心神答题，坚韧的心志让他忽视了外界干扰，渐入佳境之际，那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依旧带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意。
“嫂子，你好香啊～”
周瑜答题的钢笔终是不堪主人压抑怒火的摧残，这一次，直接被按得咔呲一声——
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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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卷铃一响，周瑜便火急火燎站了起来。
手上的答题卡已经没法看了。且不说答题的质量如何，光是那卷面上大小不一斑驳遍布的墨印，都能让这份优等生的答卷被划分进劣等生的层级。
呵呵，拜某人所赐。
周瑜交了卷，径直走向答题卡都还丢在桌上就已经拿出手机捣鼓的某人。
不想在监考老师还在的教室里和这人算账，但换个地方总是可以的。
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面，李白闻声懒洋洋抬起头，“怎么了？”
“晚自修的时候，学校后山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下午还要考数学，中午得忙着复习，他没空和李白纠缠。第一科已经考砸了，他可不想在擅长的数学这一科也掉链子。
周瑜通知完毕，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身后那人不紧不慢地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来?”
周瑜没转身，竭力压抑的怒火却是通过字音蹿了出来，“就凭你考试作弄我的胆量。”
李白举手投降，好吧周瑜大人，你赌赢了～
美人邀约，在下焉有推辞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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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考试，周瑜特意来得很晚。
在确定了李白已经进入考场选好座位监考老师应该不会让他随意调动这一事实，周瑜选了个离监考老师最近的位子。
虽然监考老师周围的座位就像生了场瘟疫人都死绝了般寸草不生——几乎所有人都尽可能地远离监控范围——故而周瑜身边冷冷清清甚至还有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但是，他很开心。
冷清凄凉都不算什么，他倒落得清净。
最关键的是——没有李白！
没有李白，这就很fantastic。
他得意的就差哼首小曲表示自己有多开心了。
周瑜暗自兴奋着，看来下午的数学有希望了。
然若天遂人愿，那它就不叫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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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考后不过十分钟，不擅长数学也懒得蒙ABCD的李白同学闲极无聊，周围又没有瑜给他调戏，他更是无聊到了一个新高境界。
举了个手，嚷嚷着内急，老师不耐烦地挥挥手同意他出去。
李白出去的时候，周瑜鬼使神差抬起头看了门口一眼，正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李白对他抛了个媚眼，周瑜惊恐未定之余，更恐怖的事发生了——李白勾着嘴角，薄唇翕动开合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周瑜读懂后，绝望地闭上了眼。
因为他说的是:宝贝，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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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最痛恨别人放自己鸽子的铁血都督，第一次期盼着有人对自己说话不算话。
然而，言信行果酒中仙，就算喝醉了胡言乱语，也定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更何况此刻他清醒得很，又存了成心戏弄的心思在里面，更不可能关爱动物放飞瑜美人的鸽子了——虽然周瑜并没有和他约定过这个。
当某人一身酒气从教室风风火火地进来还豪气地喊了一声“报告”时，周瑜挪了挪位子，离监考老师更近一些，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果不其然，李白挑了个周瑜右手边的空位坐下，也不去拿试卷和答题卡，就这么支着下巴头一歪，深情款款地看着正在答题的周瑜，然后——嘴角含笑盯着周瑜发起了呆。
让周瑜最绝望的却不是这个，他现在觉得自己挑这么个座位根本就是白搭，因为监考老师，根本没卵用！
最后一个考场的监考老师，操作都这么迷的吗？
周瑜这才意识到，这里的监考老师就和瞎了一样，见有人睡觉不管，吃东西不管，聊天不管，不写试卷东张西望也不管，李白含情脉脉望着自己不出声，都算是这里的学生中行为规矩的了。
周瑜咽了口唾沫，举起手说道，“老师，我这里光线有点刺眼，我想换个座位。”
虽然李白现在没有骚扰他，但饶是谁这般盯着你，都会受不住的。
老师照旧敷衍地挥挥手表示同意，周瑜一走，李白也立刻起了身，“老师我这也挺刺眼的。”
周瑜犹犹豫豫半天，也没找到周围都坐满人的座位。李白则亦步亦趋，勾着唇角笑眯眯跟着他。
周瑜终于放弃抵抗认命坐下，李白也在他身边落了座。
“说吧，你究竟想怎样，才肯放过我?”
“别啊，你不是还约了我晚自修后山见吗？我打算那个时候和你谈谈呢，现在说了不就没意思了吗？”
“你现在说，我给你现在就能有的好处。”周瑜合了合眼，羽睫蝶翼般扇动，他眉头紧锁，看得出已是无奈至极，温软的语气亦表明他有示弱的意思。
李白就那么看着周瑜，半醉不醉的桃花眼对着潋滟勾人的凤眸。两人对视良久，似要把对方眼里每一寸浮动的光影都看清，每一丝掠动的情绪都读懂。
默然良久，李白也没出声。
而他衣服上那一身酒气，虽然很淡，却也悠悠然飘入了自己的鼻腔，撩拨着躁动不安的思绪。
“啪嗒——啪嗒——”
窗外雨声渐起，骤起的暴雨如鼓点般敲击着地面，也不知是要掩饰谁的兵荒马乱。
提示过了一个小时的考试铃突兀响起，周瑜如梦初醒，不再搭理李白，慌忙低下头做试卷。
“那这样吧，你亲我一口。”
“什么?”雨声太大，李白的声音竟有些模糊，周瑜艰难地辨认着他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楚。
李白没再说话，凑上前去，看周瑜挪着身子害怕地一寸寸退远，果断伸出手揽住了他的后脑勺。
然后，在周瑜不敢置信瞪大的眼眸里，李白对着眼前丰盈红润的唇，深深印上一吻……
吻上去的一瞬，两人大脑皆是一片空白。
柔软绵密的，是果冻，还是棉花糖，亦或是小时候最爱吃的焦糖布丁?
也只是唇印上了唇，心对上了心罢了，他们分明连嘴都没张开。
却吻得面红耳赤，呼吸都乱了节奏。
李白迅速反应过来，故作潇洒地理了理头发，“还有五十八分钟，接下来，你可以安心做题了。”
周瑜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道，“嗯?……哦。”
但这次李白却骚扰得很彻底，就算他没再做出什么，周瑜也全然没了做题的心思。
思绪飘飘忽忽，晃晃悠悠，都不知道是在做哪一题。
毁我两科考试，你敢来后山你就死定了，李太白！
周瑜恨恨地想着。
而状似什么都不关注的监考老师看着白瑜那边的座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姨母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