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射入窗子照射在冷清的殿中。
一名宫女和嬷嬷被几个太监死死控制住挣扎的身体，嘴巴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眼中充斥着的泪水和焦急。
“贵妃娘娘，念在您服侍皇上多年，皇后娘娘说了让您选一个死法。”闵公公尖细的嗓音在这冷寂的宫中十分刺耳。木制托盘上白绫，匕首和毒酒。
空旷的冷宫大殿中，乔嫣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桌上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火光照在她脸上，映出那张绝世倾城的脸。即便如此落魄，也没人敢说，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美的女子。
她面无表情托着脸，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青葱般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封封书信放在油灯的火焰上点燃，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们化作灰烬。
“皇上知道吗？”清澈空灵的声音淡淡响起。
虽然这么问，但乔嫣心里清楚，闵公公是他身边的人，这件事他是默许了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闵公公有些于心不忍。当皇上还是七皇子的时候，自己就侍奉在旁。但同样他也是看着乔嫣长大的，如今走到这份上，他也不愿啊。
“你们都先下去吧。”闵公公摆摆手，将一众人撵出屋子。
乔嫣依旧盯着火焰出神，渐渐的又让她回想起十年前父亲被牵扯进弹劾案，乔氏一族被压至午门满门抄斩的那天。
乔氏一家老小跪在斩首台上，贤惠温柔的母亲，威严正直的父亲，还有胞弟胞妹兄长姐姐，都跪的笔直一言不发，狼狈地顶着百姓扔来的臭鸡蛋和蔬菜叶子。大家都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可走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人再反抗了，或者说认命了。可乔嫣还在等，她在等那个人救他们，他并没有答应会帮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嫣觉得，他一定会来。
“当年，所有人都知道父亲是冤枉的，却只有他一人敢为父亲平反。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嫣儿是冤枉的，连他也不愿为嫣儿做主了是吗。”乔嫣语气毫无波澜，就好像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实。
“您……不该与皇后为敌，您明知道那是皇上的逆鳞。”
对，她不该与皇后为敌的，否则如今会走到这一步吗？
他让她进宫，保护他的挚爱白月光皇后，给她虚假的宠爱做全后宫的靶子，甚至让她拉拢他的兄弟巩固皇位。然而到头来她一件都没做好，动了恻隐之心，在他的表演中迷失沉沦，妄想取代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都慢慢忘记最初的目的了，最初的乔嫣只为了报他救了乔家全族之恩，不是吗？
有时候乔嫣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进宫吗？
可每次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那日在午门，他拿着圣旨宛如救世主一般救了乔家全族。她知道，从她求他，他同意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欠他了。可她最最不该的就是冲破那层关系，妄想要更多。
乔嫣拔下头上的发簪，黑发全数倾泻。这是是一只极其朴素的白玉簪子，却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在冷宫的日子很难熬，那些皇上赏赐的其他首饰全被她用来换日常饮食和伤药。
曾经在后宫树敌太多，墙倒众人推，不少人趁机发难，拳打架踢和言语侮辱几乎一日不少。乔家人生来骄傲又硬气，别人欺负过来她就还回去。众人见皇上都不理不睬，便变本加厉。
她的爱与自尊早就被人踩在地上碾压，所剩无几。
手指摩挲着玉簪，塞进闵公公手中，“嫣儿可否求公公一件事。”
***
御书房中，慕奕寒坐在摆满奏折的书桌前，却无心专注于此，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戒指，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张烦躁些什么。
“皇上。”闵公公走了进来。
“事情办好了？她……”不知怎么，慕奕寒有些说不出口，他明知道结果却不愿听到结果。
“贵妃选了匕首，已经去了。”闵公公低下头。她最后的愿望是让她身边的嬷嬷和陪嫁丫鬟安全出宫。
一瞬间，慕奕寒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说不出的感觉，却难受地令他抓狂。
明明她污蔑顶撞皇后的时候令他那么生气，可此刻……
“七皇子！臣女求您为父亲做主。”少女跪在他的马车前，虽然还没长开，可那张宛如天仙的脸却已经足够惊艳，哭的凄楚却目光坚毅，“若七皇子肯为父亲平反，臣女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七皇子。”
身边的小厮说，那是乔将军府中的三小姐，乔嫣。
“还有一件事……”闵公公小心翼翼地开口，从袖子中拿出一枚玉簪。“贵妃娘娘把这簪子给奴才，让奴才帮她放董嬷嬷和琉璃出宫。”
虽然答应了乔嫣，但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奴才，这件事他不敢不说，他不能背主。
慕奕寒一愣，薄唇紧抿，甩袖扭身离开。
“你照做就是。”
闵公公也不再多说，毕竟帝王无情，哪怕是在他身边十年，对他一心一意的乔嫣呢。唯一能让慕奕寒付出些真心的，大概就只有冰清玉洁的皇后娘娘了吧。
即便再迟钝，但听到她死去，看到这簪子时心中的感受也让慕奕寒明白了，他应该是爱那个女人的，可惜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
“不好了，铭王殿下带兵逼宫！”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冲进御书房，跪倒在地上。
铭王？！他的亲哥哥慕廉飞。
“岑梁呢？”慕奕寒眉头簇起，厉声呵斥。
乔嫣的父亲乔鸿海虽然顶着将军的名号却早就有名无实，真正兵权早就已经在岑梁手中。
“岑将军他也叛了。”小太监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回答。
当小太监冲进来，慕奕寒就隐隐察觉，不然怎么可能已经攻入宫中这边才知道消息。
“去，拿着朕的令牌启动禁军保护皇后！”
“皇上先担心自己吧。”不计其数的御林军闯入御书房，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男人搂着一身凤袍的清雅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女人正是当今皇后，慕奕寒的白月光太尉府嫡女虞梦。
“为什么？”慕奕寒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曾经为救他失去半条命的女人，那个说爱他颇深的女人居然站在他亲哥哥身边。
“皇上，你也别怪我，从接近您开始就是安排好的。我虞梦爱的男人，要嫁的男人向来只有慕廉飞一人。”虞梦风轻云淡地开口。
“所以嫣儿说的都是真的，你与慕廉飞私通。”
他想起来，乔嫣说亲眼看到皇后与慕廉飞有奸情，可那时乔嫣因为针对皇后早就在他心中失去了可信度。再加上皇后的眼泪和其他妃嫔的“证词”，将黑说成白，他也因着对她耐性的降低，他允许她闹却不许她招惹皇后，罚她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并将她打入冷宫。
如今想起来，慕奕寒只觉得心如刀绞。难怪皇后总说身体不适从不与他行房事，铭王每日来宫中必要拜见皇后，其实这些细枝末节早就明摆着，但他就是选择性无视。
“我与廉飞才是情投意合，如果贵妃娘娘不那么多事继续当我的活靶子，也许她还能多活几个时辰。”
“噗。”慕奕寒喷出一口鲜血。
面相温柔的皇后突然一笑，“看来皇上的毒开始发作了。”
慕奕寒想起来，先前皇后给他送的人参汤。
慕廉飞一甩袖子，顿时御林军上前，几个长矛刺入慕奕寒身体中，鲜血浸湿了龙袍。不知怎么到了这种地步，他眼前，脑中却都是乔嫣的身影和声音。
“皇上就安心去吧，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赶上贵妃妹妹。”说吧，虞梦捂着嘴笑起来。
嫣儿……嫣儿……
身上的白玉戒指掉落在身边，发出叮当脆响。
“朕新得了两块上好的白玉，亲自给你做枚簪子，你看怎么样。”
“嗯……既然如此，臣妾也为皇上做枚戒指吧。”乔嫣一脸娇憨地望着他，眼中倒映的全是他的样子。
“你还会做戒指？”
“不会，但是臣妾可以学。可到时做的不好了，皇上可不许嫌弃。”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好，朕不嫌弃。”
他以为他们只是在旁人面前演帝王宠妃恩爱的样子，不敢承认自己对她是在乎的，是有心的。可如今皇后站在他亲哥哥身边，除了被背叛的愤怒，他竟察觉不到一点男女间的爱意。
直到现在他才醒悟，他不过是习惯性对皇后好，习惯性相信自己只爱她一人，竟把自己都骗了。
“皇上，臣妾有点喜欢您了。”
“皇上，今天叶淑仪污蔑臣妾宫里偷她的镯子。”
“皇上，臣妾好想吃宫外寻音楼的糖葫芦。”
“皇上，今天您能陪臣妾去看看花灯吗。”
“皇上，您尝尝臣妾做的马蹄酥。”
“皇上，今晚能不能不走了。”
“皇上，今天皇后……”
“皇后怎么了？”
“嗯……没什么。”
他记得她无奈又苦涩的笑，还有眼中一瞬间暗淡的光。他分明每次是想哄她，却都没说出口。可惜活着的时候不懂，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如果有来生，他定会守护那抹明艳的笑容，用尽一生宠爱呵护她，不会再被小人和虚情假意蒙蔽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