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啦啦啦

周瑜晕倒被送进医院,医生告诉李白,周瑜的癌症恶化了,病危通知书下了,最长活不了一个星期。
周瑜是两个月前发现自己得了癌症的,医生告诉他,已经只能通过化疗来缓解病情,周瑜去厕所冷静思考了许久,也犹豫过要不要打电话给李白。当他从厕所出来再去见医生时,他拒绝了化疗。
周瑜拿了药,又买了各种不透风的装糖果的小罐子,把药装在那些罐子里,丢了原先的药瓶子,才回了家。
李白从来不爱吃甜的,所以李白从来没有发现,周瑜把糖果跟药混在一起,即使李白在于他亲吻时尝到一丝未能消散完全的药苦,也没有发觉异常。因为周瑜偶尔会喝中药调理身体,李白要是问,他会佯装生气说,你要是节制一些少犯病,我犯得着吃药么。
李白笑,亲吻他的后颈又开始犯病,却是犯得甜蜜。
周瑜忍着疼痛在他面前装了两个月,除了比平时更容忍自己的任性贪婪之外,他竟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然而还没有时间去懊恼自己的未发觉,周瑜醒了,那双疲惫空茫还沉在黑夜中的红眸在碰到他之后才亮了光,痛苦在他眼中消失,他如同昏迷前炯炯发光的那双眼睛一瞬回归,嘴上伏着如三月春枝新发的暖暖笑意。李白仿佛相信医生刚才说的全是假话,是周瑜叫他来试探自己,如果爱人将死,你会不会离开他?
“怎么这样看着我?傻白,说了要去埃及看金字塔找奥特曼,你行李收拾好了么?”即使再明白不过的消毒水白床单示意着残酷揭晓的现实,周瑜还是强留自己在三个小时前共同商量旅行的时光。
医生告诉过李白,周瑜是他见过最能忍最聪明的癌症患者,他相信李白现在才知道并非不够爱周瑜,而是周瑜实在不想让他知道。
他也不愿揭穿周瑜,便强忍着快出眶的泪水,大大哎了一声。
“不去了,刚狄仁杰打电话说那边闹饥荒,怪兽把塔都啃干净了哪还有什么奥特曼!”李白语气装得又烦又无奈,倒真像狄仁杰真打了那个电话来说了这番话。
周瑜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笑得有些顺不过气咳了几句对着李白顺背时眼里表现的心疼说没事没事,笑急了。
“ICU里的什么病?怎么这么开心?”从门外路过听到笑声的年轻护士好奇地问旁边的护士。
“不知道,快走吧。”年纪大些的护士催促着。
李白一下想到医生才说的癌症晚期,不自觉盯着周瑜看,周瑜失神几秒,神情又如常态,他伸手捏了捏李白的脸,“傻子,哭啥?你病啦?”
“眼睛太大被苍蝇撞了,你才有病…”如平常一般的互撕互咬此时随口脱出咣当当砸疼了心,李白连忙补充说,“你要是没病,怎么会看中我?”
“怎么突地自嘲起来?也算你有自知之明。”周瑜接过他的话,“我不想待这儿了,我们走吧。”
“好。”这地方李白也不想待着,“不过我病入膏肓,医生肯定不给我走,所以我们得悄溜溜走~”
“你想怎么悄溜溜的?”周瑜等着他说话,他噤声做个手势,让等他一会,出了病房,没一会回来时,周瑜发现他手上的两套白大褂。
一路上见到的护士打招呼说了医生好发现这两个英俊的“医生”似乎从来没见过,纷纷停下来回头多看了几眼。
路上偶然遇到疑惑问些什么的,李白也瞎编了乱回答,认真得连别人都被糊弄过去了。
“这就是你说的悄溜溜?”周瑜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光明正大地跑出去。“你什么时候学习的那些医理知识,还说得头头是道瞎糊弄人…”
“他们相信不就行了?”似乎心意相通,李白伸手正好握住了周瑜伸过来的手。从他手心握到汗水,李白停下来,他知道周瑜现在很痛。
“要休息下吗?”李白转身,没说其他的,只是握紧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把他散到前额的刘海摞到耳后。
“不累,但我想要背背。”周瑜很少对李白坦诚要求什么,除非自己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来吧,美人瑜骑士号,天下只此一骑。”李白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周瑜整个人一下趴在他背上,他的额头冒着汗,脸靠在李白肩上,双手环着李白脖子。
李白背着他慢慢走,也不管别人透过来的复杂眼神,他路上一直对着周瑜嘀嘀咕咕,用自己的话痨遮掩着周瑜疼痛得忍不住溢出来的单音节与低深的喘息。
他不是不想周瑜接受治疗不是不舍得他的那头长发被剪去…
可是医生说了,已经太迟,即使现在接受化疗,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即使他24小时都待在急诊治疗室被看护治疗着,时间会过去,也多留不了他几天。他太了解周瑜了,了解得他无法去责怪那个病得这般严重却始终隐瞒自己心爱之人的公瑾。
“公瑾,你在听吗?再不好好听我可不会再讲哦~”背上的人那么轻,李白环紧了些,怕连触碰都会失真,“天下第一的坏男人在跟天下第一的好男人说话,不好好听可是会有坏坏要发生的哦。”
“嗯…”周瑜应答了一声,他动了动,“天下第一坏男人的背贴得真不舒服,该多长点肉。”疼痛感少了大半,周瑜好受了许多,便回应起李白来。
“你整天不给我抱抱,哪里有肉吃?”李白委屈地回答。
“还没肉吃…都…”周瑜小声凑他耳边说,“明明每天都…的…”
“没个一,七,怎么能饱…”敏感字眼一下被堵在周瑜的掌心里,李白顺势亲了口。
“坏男人…”周瑜把手放回原处,“你知道吗?有时我真觉得你有病。”
“我帅得发病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每天…”嘴巴又被捂住,李白住了嘴。
“没句正经的,你还是别说话了。”周瑜松开手,“我第一次见到你,在机场那儿,你一过来就亲了我一口,我当众给了你一拳,从小到大,我还真没那么失礼过。尤其之后你还说是你们当地习俗,每次见面都要亲我,搞得我好长一段时间被人当成是gay…虽然现在确实是…”
“十个周瑜九说直,只是未遇李白时。”
“后来才知道是骗我…其实确实没看过你‘亲'别人用嘴的…”周瑜想到程咬金求亲亲时,李白一个拳吻过去,还无比热情地多“亲”了几下,把周围人都吓到了。
“后来你被他追着要‘亲'回去,haha,被他缠着到处跑,简直是要笑死我了。”李白其实很厉害,只是为博美人一笑,也是十分卖力。“每天每天都被你缠着变着法子逗乐,被你连累被罚洗走廊洗办公室洗厕所,有时候真是烦死你了!”
“明明什么都做得到,老是装不会,这点你也很讨厌,明明会游泳还骗我说不会,还借我教你游泳占我便宜,明明先喜欢我却要我表白,哼…你真是坏到尽头了…”周瑜越说越小声,却是小声哭了。
走到公园的绿树边,李白把他放下,将他抱紧,他没有说话,只是揉着周瑜的头发,原来这头秀发厚度少了许多,爱人原先有这么瘦吗?
“痛吗?”李白知道他疼得难受,原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如今更是白得吓人。
“有一点,没事,能慢慢走…”他握紧李白的手,李白扶着他,两个人沿着公园的那条小路慢慢依偎着,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太快,路灯的光晕挑衅着黑夜,时间把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
“原来我们的回忆那么长,怎么说都说不完…”周瑜无力地瘫倒在李白的怀里,轻轻地笑。
“当然说不完,我们的每字每句都是一段浪漫的回忆…要用时间来说…瑜,你在听吗?”
“在…我在听…”周瑜有些疲惫地吐了吐气息,“我们房间床头柜,有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把木簪子,簪子…折断簪子,有只小钥匙…箱子…箱子在我们的地下室里,你看过的…我把最真实的…都放在那里…”
“别说了…瑜,”
“…公瑾不能陪着你了,傻白…要记得照顾自己…”周瑜发凉的手摸上李白的侧脸,将它转到自己这边,落下最深情而珍重的一吻,李白闪烁的泪还没跌落下来,他已经闭上眼睛,最为乖巧地软在李白的怀中,安详地睡去。
“瑜…公瑾…公瑾啊公瑾,别睡啊,太白带你回去,我们回家再睡好吗?好吗公瑾,你看看,你看看,很快到了,,回家,太白带你回家…”李白抱起没法再给他任何回应的爱人,“公瑾怎么这么乖,公瑾不能这么听话…你睁眼看看,你看,我们到家啦…”
“到家了…真好…”弱弱温语,不是回光返照,是李白装着骗着自己,怀中人还没有凉去。
周瑜死后第三天,光阴削掉李白一半寿命,周瑜的丧礼一切从简,没有别人知道,毕竟是个两人都不熟悉的地方,李白只是扎了很多白色的玫瑰花,一朵一朵地烧着,看白玫瑰在火焰中舞成红霞,落成飞灰,零星的火点时不时掠过他的脸,双肩,却不灼人,像他家都督的爱恋之火,再生气也舍不得伤他。
周瑜的那个箱子,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打开的第一眼,他看到另一个木制的箱子,上面有爱人熟悉的笔迹。
致最爱
李白又深呼吸一口,准备好去接受接下来的残酷事实,周瑜写了两封信,里面还有一本大相册,相册材料是类似结婚照用的那种硬纸,上面贴着他的照片跟一张小小的邮票。
相册第一页,是一朵干掉的红玫瑰,被精致地封在透明水晶纸里,上面同样是隽美的书写体。
与君初见,如落花林,君携红玫,我束红簪。
李白想起第一次见到周瑜时,在吵闹不绝的机场大厅,没有高举的纸牌在期待他的引颈相望,他无聊地把玫瑰叼在嘴边,十分随意却也恰到好处地撞进那惊鸿一瞥之中,他没把簪子拿在手中,竟是束了半头墨发放它,东方美人的韵律居然在一个男生的身上得到展示,即便没有那信物簪,李白依旧能肯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玫不知香。相反,那个人见到李白,反而是多带了几分怀疑,他第一眼看到他就像知道了什么,两个人交谈没多久周瑜便离去,李白本是心灰灰的想回去,奈何初次来到这个城市,自己的行李钱包护照全丢了,又本来打算睡天桥的,却被折回来的周瑜发现,于是,他便很顺当地住进周瑜家里。
他翻开相册第二页,是餐桌上的双份碗筷,他取出相册,后面写着:多了一个人。还加了一个笑脸。李白也是在与他同住后几天才发现,周瑜没有父母,这个房子是他唯一拥有的,他有同学,却没有朋友,从学校毕业后便不曾再与那些同学有过任何联系,他不愿同与自己三观不合的人一同相处,不愿去附和庸俗,他总是太理性,导致自己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于是,他注定是要孤单的。李白居然是第一个在他家里一起吃饭的人。
第二页的右半边,是李白送他的同居满一月礼物,是一个猫头鹰闹钟,周瑜总是被李白的这个闹钟闹得睡不着觉,这是一个有些智障的闹钟,总是随机性响起,是李白的宝贝,是他除了一身衣服外唯一没丢的东西,虽然周瑜实在烦这个闹钟,倒是却从来没把它丢了,现在闹钟坏了。李白抬眼看到柜上的那个闹钟,闹钟有一个角凹陷进去,周瑜找了塑料泡沫盒给它垫着,依然没把它丢掉。
第三页,是黑色的墨水肆意发泄的惨痕,已经看不见照片上记录了什么时光,李白只在那宣泄着奔溃与疯狂的黑墨硬纸的角落处,摸到几个小小的刻字:
你骗我
为什么
李白的泪水在那一刻就忍不住流下来了,他之前总有那样的预感,周瑜会知道真相。
却没想原来在那么早之前。
他不想再继续翻下去,不想再看到那奔溃的墨水伤痕把整本相册染黑,柜上的那个闹钟却不知为何,叽叽咕咕地震动了起来,那只猫头鹰还是慵懒的半眯着眼,因故障只能难听地叽咕着,扭着半瘸的脚,从柜子上砸了下来。
李白闭着眼把相册继续往后翻着,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一连几页,都像是周瑜用鲜血画出的黑玫瑰,刻字依旧在同样位置,却是一模一样的对不起。
每一页都像乱针往心头扎,这些对不起,是李白这么久一直想对他说的三个字。
终于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李白又看到自己的相片,是大冬天他全身被淋湿站在风里瑟瑟发抖却死就是不挪开脚的照片,这是周瑜唯一一次犯了一个错误,令公司丢了一个超级客户,遭遇重大损失,还令几个同事受牵连,周瑜极其自责,李白千辛万苦见到那个客户,借着自己的真诚把这单生意留下,最终公司撤销对相关人员的处罚,周瑜最后还是辞职了,跟李白开了个小店,过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还是在相同的地方刻了字,却是说。
可我还是喜欢他。
李白翻开了信,从里面倒出许多邮票,还有封信,他打开,上面写着。
致卧龙。
…不知觉间,已有五年。
我仍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即使我告诉过你,我叫周瑜。你从未回信说你的真实姓名,也许是因你的职责不准,也许…就是上一个也许。我上次给你寄了一枚我这边的邮票,我知道每封信上都有,根本不稀罕,只是你每次都给我寄了不同的邮票,你到处旅游着…有一天,我希望能收到这张…只是希望而已,毕竟…也是不可能的吧…
你突然联系我,说希望跟我见面,我高兴又有些苦恼,你跟我说你一直不来我这儿,是因为你真人同信中实在相差太多,你怕我会嫌弃,其实,我也未必就同你想象中一般,我其实也是怕你会嫌弃我…可我高兴是多过苦恼得多的…
我们约好,你拿一枝花,要显眼独特的,要符合对我的印象的,我带一簪,若是我与你想象中大相径庭,我们就不要认出彼此。
我真期待,卧龙,你是唯一一个,在我生活中出现那么久,却没离开过…
我知道你与我性别相同,我却仍是有那样的心悸。
没有后续,没有其他字,这封信戛然而止,李白迫不及待打开了第二封信。
我不曾说过我喜欢你,不曾回应过你,即使一遍遍接受你的喜欢,我仍然不敢开这个口。很久前有个人告诉我,他说人类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些后势必想得到更多。我害怕如此,如你所说,我确实害怕受到伤害。
我以为我可以不发现,但是原来不行,卧龙是卧龙,你是你,最让我奔溃的,是明知道你不是,可心悸没有停止,沉沦没有停止,那种贪心没有停止…我喜欢你,即使一遍又一遍谩骂伤害我自己,我还是喜欢你,我不愿捅破真相,不愿赶走你,我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只能烧了毁了那些回忆的凭证发泄,当一种赎罪与悼念,也接此来接受卧龙的好意。
我知道是卧龙让你来的,我也知道,你带来的这枚邮票是卧龙仿造的,我给的那张邮票,卧龙最后一直带在身上,他出事的时候,那枚邮票还是完好的,因为那是我在实验室用教授的特殊材料做的,上面隐晦地留了我的地址,不知道哪个好心的人,将它寄了回来,我还是把它毁了,因为我就要死了,我要带着它亲自去跟卧龙道歉,我一直不想搬走,不是不舍得,而是我希望卧龙还在,他会来找我,我能亲口跟他道歉,告诉他我爱上了别的人,再亲口告诉那个人,我爱他。可是他来不了,我也说不出口…
晚期对我来说不算负担…反而…让我舒服了些吧,我想卧龙一定还在等我,我也会等你,不要太早来找我,山区供养的那些孩子还没有完成学业,你还有你的职责,我也要好好理清这一辈子的缘,看看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是不是还能好好再见个面。到时你还要记得带上相册上的那枚邮票跟玫瑰…
然后…来听我把我这辈子想对你说的话,全部都讲给你听。
听到了吗?太白。 ​​​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