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生物钟良好让晓晓准时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她打了个哈欠,在一片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开始穿衣叠被。穿好衣服之后,她勉强跟妆奁里复杂又烦人的头簪发饰斗争了一会,最终还是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梳什么发髻,随便从架子上捞了一条绛红色的丝绸发带,把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束了起来。
屋后自有从不知从何处引来的山泉,叮叮咚咚的被引入开凿好的石渠内,晓晓走下楼,先用那冰冰凉凉的山泉拍拍脸醒神,顺手又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算逐渐清醒过来,生锈的脑袋瓜也开转了起来。
她先是想到了自己前几天靠着墙根种下去的地瓜苗。
明明已经种下去快一周了,却半点没有发苗的意思,到底是山顶上气候太冷了吗?还是土地肥力不够?可她已经埋了草木灰,又浇了淘米水,假如这样还是肥力不够,那也只能放弃了。
虽然她家里有田,可她以前也没摸过几次锄头下过几次地,实打实外行人一个,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不,一定要说办法的话……有还是有的。
可是,一想到那个味道,晓晓就迟迟下不了决心。
晓晓啊晓晓,你怎么能这样呢?种田难道不是一件光荣的事吗?你为什么要抗拒?怕苦还是怕累?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身为人民群众的光荣身份!你要鼓起勇气,面对眼前的危险!居安而思危,要尽早实现自给自足!
鼓励完了自己的晓晓勇敢的往外走了两步,在她穿着平底软鞋的腿接触到地面的冰碴时,又默默的缩了回去。
好冷冷冷冷冷——————
对哦,现在还是初春,山上还很冷,确实会有结冰的地方。
这么冷的天气,让人根本不想去给那又厚又硬的地松土。
现在想想,其实也没必要非赶着今天把所有事情做完不可。反正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了,再失败几次也没关系,更何况,她还得给楚越大人做饭啊。
对,她还得给楚越大人做饭呢。
又轻易说服了自己的晓晓再一次接受了自己是个好吃懒做废物的事实,她拿厚厚的织锦好好裹住了自己,哼着歌沿着回廊往厨房走。
这一次,她的脚步轻快多了。
反正她种地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外加仓鼠症发作,又不是真的为了吃。要是为了吃,每天空投来的补给里不是啥都有吗?
想起空投,晓晓又看看天色,发觉日头已经隐约升起,于是她赶紧改变方向拎着裙子跑到后院,穿过院门,在那个足有半人多高的机关面前站定,又伸手轻轻拉了拉吊索。
不一会儿,已经隐隐显出些锈迹的吊索就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等到吊索上吊着的铁箱被拉上来后,晓晓退后一步,拉下机关的闸门,铁质的承重台被缓缓放下。等承重台放好后,晓晓蹦过去用悬挂在一旁的钩锁把之前的铁箱给勾住,又把空置的吊索挂好,看着它慢慢被拉了下去。过了并不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一个崭新的铁箱随着机括的运转被送了上来。
这也是晓晓要把这个东西称之为空投箱的理由,这东西的出现方式和外形都太像绝地求生里的空投箱了。作为联动,晓晓还给她现在住得宅邸取名叫天命圈,试图博个好彩头。
虽然它是从山下被拖上来的。
不过这梗目前除了她没人接得上,也就晓晓自己在心里这么说说,自娱自乐而已。
在拖过铁箱之前,晓晓照例心怀感激的在胸前拍了拍手为山下拉吊索的人遥做感谢,就开始愉快的拆起箱子来。
这个箱子内部的结构十分精巧,层层分类,最上面的是容易沾灰的衣物和首饰,第二层是一些消耗性的日常用品,大部分时候是笔墨纸砚,松香沉香,书籍和茶叶,还有一些比较实用的小玩意,比如香囊球,避虫用的药草熏炉之类,晓晓今天早上用的牙刷和牙粉就是从第二层拿到的。
——说实话,一开始她从箱子里面翻到牙刷还吓了一跳呢,不过转念一想,中国人很早就有洁齿的习惯,在北宋时期就已经有记录在使用牙刷了,还有镶金绣玉的牙刷实物摆在博物馆里,她当初逛博物馆时,还好奇拍过照呢。虽然现在她穿得这个世界好像是个架空时代,但就目前这两个半月来看,这里无论人文还是风俗,都近似中国宋明时期,有牙刷也不奇怪。
其实,就她现在知道的部分来看,这里展现出的风俗更接近宋朝的,为什么要加个明——因为她前两天在箱子里翻出了地瓜。
以晓晓那浅薄到可怜的历史学知识,她也能肯定地瓜绝对是明朝后期才传入中国的。
这个世界到底对标的是历史上哪个时间段啊……?
彻底糊涂的晓晓干脆不去分辨了。
反正她知道中国历史上绝对没有叫应的朝代,这地方百分百不是古代中国,也没必要非得费心思去对应。
这一回的第二层里没什么惊喜,就是笔墨纸砚和书,边角还有个锦盒,里面装着三根通体碧绿的玉簪,那翠色仿佛能沁出水来,一看就是好玉。
——但有什么用?她不会梳头,楚越大人也不会梳头,这簪子只能跟那一大批同样漂亮又值钱的前辈们一起,摆在架子上生灰了。
晓晓叹气,又开始拆第三层。
比起花里胡哨的前两层,第三层就朴素多了,就是米面粮油鸡鸭鱼肉,今天还多绑了几只蟹。鸡鸭都经过了初步的处理,鱼倒是还能扑腾,晓晓惯例把鱼捞起来放进后院的大鱼缸,蟹则扔进木桶里准备待会清蒸。还算了算八珍盒装着的调味料,糖和盐居多,也有茱萸辣椒八角香叶桂皮茴香。
最后一层倒是没什么可拆了,就是些炭火。银霜碳,红萝炭,和烧饭点火用的渣炭三种,回回不变。
总得来说,跟十天前的空投一样,没什么变化。这些东西支持两个人在山顶上过十天完全够了,加上之前空投零零碎碎剩下的那些,再多撑一个半月也没有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晓晓的心才放下来一点。
虽然她明白,楚越住在山顶上还有人专门给他筹备一切,他在家族里的身份应当很尊贵,不太可能突然断供,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这担心并不是毫无来由,因为晓晓现在所居住的这座无名山,是个没有山路也没有其余山头的绝峰。
最开始,晓晓并不知道这件事,对那个吊索机关虽然好奇,却也并不以为意。直到某一天灶台小铁锅破了,她打算下山再去买一个,结果找不到通路去询问楚越时,才从楚越口中得知了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下山的路。
他们上来的时候,是靠那个吊索被人拉上来,但这个吊索并不能把人拉下去。
——也就是说,这地方并不是什么有钱人无聊来住得山上别庄,而是正儿八经的隐居地吗?还是强制住到老死的那种?
“楚越大人,”当时的晓晓试探性的问道:“您难道不想下山吗?”
当时正在翻阅书卷的楚越合起书本,平静的回答:“我并无入世之念。”
——也就是说真是打算在这住到死了。
晓晓脑子蒙了半天,可她晕晕乎乎的跑回去睡了一觉之后,也把这件事放下了。
真不能说她心大,若不是楚越大发慈悲的把她从乱葬岗里捡回来,还给她驱毒治病,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直接凉了,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下山不下山的问题。更何况,楚越在把她救醒之后,本是打算直接放她一个人离开,甚至还给她准备了路费。只是当时的晓晓面对陌生又严苛的现状慌了手脚,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厚着脸皮去楚越面前说了一大堆大恩必报以工酬钱不然良心难安之类的话——总之就是求收留。在把她带上来之前,楚越也在山下问了三遍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做自己的下仆,告诉她上去了便难再下来了,叫她考虑清楚。不过,当时晓晓只以为是山路难走,谁知道是字面意思的下不去。
若是她现在要为了离不开山顶指责楚越,实在是难免有点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之嫌。
她自己一开始为了活命愿意接受包吃包住月薪尚可就是工作环境封闭的工作,结果转头就为了这个指责别人条例解释没清楚……emmm,晓晓认为做人还是要讲点道理的。
而且,她在这个世界又没有亲朋好友,唯一认识的人就是楚越,在这山顶上做个家里蹲也没什么不好。
——还有楚越这种大帅哥陪呢!四舍五入她不是赚翻了吗?!
不过,在发现自己不能下山之后,晓晓的仓鼠病就犯了。
不犯不行啊,山上只有水,却没有粮食,动物也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雀,完全是个孤岛,供给全靠十日来一次的吊索,要是哪天吊索忽然不来了呢?难道她要跟楚越一起上演雪山疑案?不是她死,就是楚越亡?最后一方再大彻大悟跳个崖?字幕顺便打出全员皆杀的BADEND?
呜,假如不是食物意义上的那个吃她倒是愿意。
自那天之后,自觉紧迫的晓晓就开始了一系列行动,包括养香菇,发豆芽,种地瓜,和在空投箱里放纸条。
前三样都失败了,甚至晓晓都不知道失败的原因是什么。除了证明她确乎是个头脑不发达四肢也不勤快的废物之外,没有造成任何余波。
只有空投箱里的纸条被拿走,在下一次投放时按她的要求在铁箱侧边放了两个小铁锅,但是没有木屑。
——可见底下的人也不相信楚越这个贵公子会要木屑这种东西,她编造的理由失败了。
哼,等我编一个更厉害的!看你们信不信!
晓晓在心里摩拳擦掌的准备薅楚家羊毛。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整理东西花得时间已经有些太久了,该去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