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坐在副驾驶上,车里正放着一首轻音乐。
她不常听这种纯音乐的歌,拿来催眠倒也不错。
许新朝在开着车,看不出表情,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们正要前往许新朝父亲的学校,许新朝要去给初中的孩子们做演讲。
“你确定要来吗?”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许新朝转头看了她,似是有些探究。
一对夫妻,车上的气氛却有些尴尬,听着丈夫礼貌询问的语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不和呢。
虽然他们两个确实半斤八两吧。
陈惜和许新朝是通过亲戚介绍相亲认识的,两人第一印象都不错。据说这位许先生对她一见钟情。
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惜半是惊讶,半是有些好笑:你是说对一个下班抽空相亲来不及换衣服打扮可能还有熬夜加班的黑眼圈的她一见钟情?什么鬼话呢?而且条件这么好的男人还要相亲真的太奇怪了。但耐不住自己爸妈满意,而且人家确实不错,秉持着错过了这家就没下家的原则,她开始和他相处。
后来偶然见到了他父亲,她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自己初中科学老师,但显然许老师已经忘了她了,只是打着招呼,难怪,他也只教了她初一一年。
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婚后生活好像和婚前没什么区别,陈惜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
陈惜侧过头看他:“昨晚你不是答应了吗?”
而且她已经坐上车了,难不成还能反悔?
昨晚……
许新朝脑里浮现了身下的她红着脸,另他不禁低头从脸庞亲到下巴,她明明支离破碎地像奶猫一样呜咽着,但明显开了小差。
许新朝生气了,所以他惩罚她了。
“嗯……我要去听你的……讲座。”她眼睛湿漉漉的,他真的太坏了。
许新朝得了趣,舔了舔她的眼角。
“当然,”他把她的手指送到嘴边碰了碰,“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哪句话?”
陈惜瞪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珠闪闪有神,似乎在控诉他说话不算数。
他左手握拳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当然可以。”
看到他躲开她的眼睛,陈惜瞄了一眼他明显红了的耳廓,小声哼了一下,转过脸看向车窗。
车窗上倒影着他挽在手肘的白衬衫,西装外套盖在她膝盖上。
看着他整齐的领带,那是她早上打好的。
陈惜弯了嘴角,用手指戳戳窗上倒影着。
大坏蛋。
到了目的地,陈惜等许新朝停好车,把西装外套递给他。
“要不下去走走?”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似乎还早。”
什么叫似乎?拜托他们那么早出门当然来的及了。
陈惜嘟囔着:“我知道早到是你们绅士的美德,也没必要提那么——早吧?”
明明讲座是下午最后一堂课开始的,现在是上午啊。
“嗯……给你更多的时间怀旧?”他也不恼,打趣道:“看看你的母校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毕竟每个学校的传统就是当你毕业就开始装修。”
怀旧?
陈惜愣了愣,扯扯嘴角。
那倒不必了。关于初中的记忆并不是很深刻了。
她配合地笑出声,像往常一样。
许新朝看出她似乎是有些异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但没继续问下去。只是走在她身边,放慢脚步,逛起了校园。
现在应该是在上第一节课,早读早已经结束。校园比较空荡,还是比较适合散步的。
陈惜有些茫然,确实关于初中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其他的零零散散像是拆开的拼图,都遗落在记忆的角落积了灰。只剩下一些丑陋的不光彩的,像是一条条旧伤疤,记忆犹新,却是她最想要遗忘的。那个懦弱且固执的青春期,那张未长开让自己厌恶的脸,那个自卑且幼稚的自己,以及,那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如果给她一次可以回到过去的机会,她绝对不会回到初中。
真的,回到高三刷试卷都比这个强。
陈惜扭头,看着身边俊朗的男子,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触及他的侧脸。
如果你知晓曾经的我,绝对不会对现在的我说出一见钟情这种话。
电话突然响了,许新朝看向手机屏幕。
是教务处的林老师。大概是门卫通知到了他。
许新朝接起电话。
是让他过去叙叙旧的。
林老师的热情不减当年啊。陈惜隔着手机都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对上许新朝的视线。她才不要去听两个男人谈心呢。而且她也不怎么认识教务处的老师。
“你去吧,我要逛逛校园……怀旧?”她摆摆手,挑眉看他,像是嫌他碍事,阻止了她向母校表达她浓浓的思念似的,“快走快走。”
许新朝抿嘴,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乖乖等我,别走丢了。”
陈惜马上抬手不让他继续碰她鼻子,她爸爸自从她幼儿园毕业就不这么逗她了,他还玩这个?不就是上次在商场走散了而已,他还在让广播找“陈惜小朋友”,是不是男人总是越长越幼稚?
不。
陈惜放下手,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总是这么幼稚,光是他给她起的称呼就不计其数。
“才不会呢,我三年书岂不是白读了?”
许新朝这才笑开,和她告别后走向教务处。
陈惜看着他的背影,整理情绪,开始认真逛起来校园。
真的太熟悉了,即便是她不喜欢的过去,也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宛如昨日。
红色的围墙栏杆上布满的凌霄花,似乎在记忆里一直开得灿烂,少有凋谢的时候。教学楼的位置也没有变,只是外墙上装饰了建筑的名字。这是她知道的,在她初三那年快毕业的时候,学校开始装修的,只不过到她毕业了也没完成。
想到许新朝说的那句话,她莞尔一笑,把披散的长发挽到耳后,抬头打量起建筑的名字。
阳光有些许晃眼,她不得不皱起眉。
是啊,她是不想回去,那个阶段的她仿佛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在这个世界挣扎,与任何事情抗争,但都没有争个明白,摔得遍体鳞伤,迷迷糊糊就进入高中阶段,才迎来了改变,世界也开始有了阳光和期盼。
所以,这里的回忆太黑暗了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来的。虽然旁人看来不过是青春期加上了中二病,但确实她隐约知晓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想到这,她自己扑哧一笑。
说是不想再次回到过去,其实这是自己太想要改变罢了。
她有时会想,如果过去再努力一点,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是她会马上遏制住这个想法,因为不可能,这种想法就是徒劳,只会阻碍到此刻自己前进。
活在当下。
只有活在当下,未来的自己才不会出现此刻同样的想法。
如果……
“小心——”
一个男生疾呼,伴随着尖叫和吵闹声,陈惜感到奇怪,看向声音的方向,刚看清来者是谁,就被砸中。
来者tm是个球啊!
陈惜晕倒前只有一个想法:第一节课就出来踢球,怎么可能?!老师!他们逃课!举报了!
吵闹声,好像有好多人在说话,好吵。
陈惜皱了皱眉,想要睁开眼。
“予观夫巴陵胜状……”突然有个人声情并茂地朗读。
陈惜听得清清楚楚,这人是怎么了,读什么呢?
她惊得一撑手臂,抬头,愣在了原地。
这是哪里?!
周围都是穿着蓝白工装校服的学生,有些埋头大声读书,有些听到她的动静有些奇怪地看她,控诉她打扰到他们背书了。
这是……
她的手有些抖,眼前又是一抹黑,脑子突然信息爆炸,但她渐渐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是陈惜,第一中学九年级(12)班的学生,现在是星期二早读课,语文王老师刚刚来过了,布置了《岳阳楼记》的默写,大家都在抓紧准备。
但脑里还有一些记忆在告诉她不对,她是26岁的陈惜,是来听许新朝讲座的。
许新朝?
脑子有些混乱,实在是太奇怪了,到底哪一个是梦啊?
“你还在发呆啊?就要默写了,我们互相抽背吧。”前桌转了过来,是个头发到颈部的大眼萌妹子。
可惜陈惜现在大脑过载了,她在纠结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萌妹子瘪了瘪嘴,转回头,嘟囔着:“陈惜今天真的是莫名奇怪。”
她看着眼前的语文书,眼下还是先把默写这一关过去吧。
陈惜低头看着熟悉的课文,因为她记得昨晚背了很多遍,应该不会忘。
她刚打算读,一位温柔笑着的女老师就进来了,是他们语文王老师。
“默写本拿出来,可以开始写了,50的时候结束停笔噢。”她拉开椅子在讲台坐下,“错了的老规矩5遍起码。”
教室里细细簌簌有人拿起笔开始写了,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陈惜也不得不合上书,开始默写。
默写的时候,十分坎坷。
结束,王老师让同学们自己校对。
果不其然,错别字太多了。
陈惜的默写只是背书和记一些生僻字,但是默写是既考背又考写的,背得再熟错一个字也是没用的。
还是应该自己先模拟默一两遍。
陈惜有点奇怪,觉得自己是在以旁人的身份批判自己的做法。
所以,她应该是未来的陈惜?
那她是怎么穿到现在的呢?
那又怎么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