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过半,没剩多少时间就要中考了。陈惜之前有设想中考之前还不能回去,早已经开始复习。
她不能保证考的有多好,至少原来的学校要保证考上去。她原来上的高中就是这里最好的高中,其实门槛是有点高,但她只要扎住门槛就好。当初中考自己也没有发挥好,成绩一般般,后来到了高中才开始真正起色。周末按计划要组织家长会,是要沟通家长、缓解压力,陈惜作为班干部要留下来帮忙。她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因为自己有职责要做,就让妈妈现在教室坐着。等她拿完资料,走进教室,发现妈妈正和旁边一个叔叔聊得正欢。
不用听都知道在聊孩子的成绩。不过那叔叔穿得绅士,笑起来也儒雅,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不巧他坐的是林以川的位置。他可不会是天天和林以川吵架的“爸爸”吧?她走过去,喊了声。
“妈,我弄好了。”“呀,惜惜来了。来,快叫叔叔!”
妈妈日常逼她营业。叫完叔叔,他眯着眼,夸她成绩好又有礼貌。“以后林以川还要你多关照。”他笑得愈发深,“他这孩子平时没给你添麻烦吧?”得,他就是林以川的神奇爸爸。“没呢,他人很好的,他……”陈惜憋了半天,“他篮球打得好。”“说到篮球,他这次输了,回家可没少给我脸色看。”她真是哪壶不提哪壶,怪自己多嘴。实际上,正式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班干部是听不到什么的。
家长坐在自己孩子的位子上,各科老师上台讲话,而他们班干部在走廊里站了一列。大家都是在聊一些有的没的,谁也不提即将到来的中考,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放松的氛围,却能感觉到,大家或多或少都感觉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给家长打预防针那只是开始的几步,后面备考的气氛会越来越浓重。站了将近一节课的时间,家长会终于是结束了。
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家长把老师围在讲台问东问西,有些家长拿到了模拟考成绩单急着回家训孩子。大概是老师有讲过偏科的同学家长要多关心之类的,陈惜妈妈一见到她,就开始念叨她的历史和道德成绩怎么这么差,如果和数学英语成绩一样好,清华北大都不是梦了。陈惜无奈:她和清华北大差得是这两门成绩吗?
她充其量就是中考“复读生”。妈妈这嘴,不能小觑,从回来的路上开始,她一直讲到了饭桌上。陈惜有时会应一声,有时就沉默。吃着饭,妈妈终于是歇停了会儿。她看着陈惜,说让她压力不要太大。陈惜觉得这是非常矛盾的,让孩子压力不大,但还要说很多让孩子增加压力的话。
家长站在成人的角度,和一个孩子讲未来、讲工作,这是不现实的。双方都不能互相理解,只是拿自己的窘境警示孩子要考好大学找好工作,孩子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说再多,主动权还在孩子手上。
成绩的重要性,明白人自会明白,不想明白的人当然会闭着眼睛捂住耳朵装糊涂。迟早都会学会的道理,不是逼他就能懂的,现在的家长终究是太急了。陈惜吃着饭,感觉到妈妈是被今天的家长会弄着急了。
“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学习的事我一直在努力,别急。”“嗯,我不急,多吃点,看你最近学得都瘦了不少。”
说着,她夹了不少菜给她。“那个林叔叔和我们一个小区,真是怪有缘分的哈。”“嗯。”陈惜点头。“他儿子成绩不太行是吧?”“还好吧,不是很差。”“我看他这次模拟考没考好吧,电脑放排名的时候,他爸脸都青了,吓死人了。”陈惜想着,可不会是输了篮球赛,状态不够好,那过段时间,成绩就回来了,没必要生气成这样吧。她吃着菜,突然一顿。
如果说,他爸是因为他打篮球成绩下降而生气的呢?想到平时林以川经常上课补觉,有时候饭也不吃,不会是经常被赶出家门或者吵完架自己离家出走吧?
越想陈惜心越慌,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三两口吃完,放下碗。“欸,多吃点!”“吃不下了。”她擦擦嘴,“我下楼走走。”陈惜打开林以川的聊天记录。
上面还停留在上次提醒他吃药发的消息。“你在干嘛呢?”
过了很久,陈惜看着聊天记录,都没有人回复,但对方一直是正在输入的状态。有情况,这人绝对有事情。陈惜又发了一条。
“在哪?我去找你。”怕对方又不回,她补了一句。
“不说,我就去你家敲门,反正今天家长会你爸都把地址告诉我妈了。”
这一句是她乱说的,但林以川知道今天是家长会这件事。终于,对方回了她。
“在喷泉。”
就只有三个字加一个句号,越短越不正常,越冷静心越慌。
那可是在湖边,他可别想不开。陈惜马上往喷泉走,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晚上小区都是散步的人,还有老人牵着小孩在楼下玩。
夜里,喷泉打开了水下五彩的灯,一闪一灭,水呈花束状散开,五颜六色的,像是春天的花园。他一人伫立在喷池前,光暗下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糊成一团,孤零零的,像是哪来的孤魂野鬼。陈惜走过去,看他只是心情不好在这站会儿,松了口气。“站着扮鬼呢?吓死我了。”对方还没接话,喷泉的灯再次亮起,她看到林以川眼角泛红,额前有一道伤口,半结痂,似是刚刚划出来没多久,看着骇人。陈惜闭上嘴,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对方笑了声,语气随意得和往常一样,像是问她吃了没。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来找你呀,不可以的吗?”她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心情差极了,没破坏公物已经不错了,所以她小心翼翼的,怕勾起他不好的记忆。林以川注视着她,时间很长,长到灯光闪了又灭,长到陈惜有些头皮发麻。“好呀,好极了。”他学着她的口气。陈惜想着站在这里还是有点危险,他要是想轻生,自己又拦不住。“要不我们去长椅上坐一会儿?”陈惜猜多半是她想的那样,虽然有点难以想象,那么绅士的父亲怎么会动手呢?“你还疼吗?”她咬咬唇,犹豫地问。“你说这个?”他抬手指了指伤口,“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这么淡定不会已经习惯了?
那可是会留疤的啊。
再帅也要注意一点,万一被这个影响了颜值呢?“和你爸吵架了?”
林以川眯着眼看她,眼神危险,像是触及什么不能谈的话题。“别,我知道了。不问了。”陈惜赶紧住嘴。
尝试禁区第一次失败。“嗯。”
几乎是哼了一声,轻飘飘的,一下子在风里就散了。
但是陈惜听到了,似乎他允许了。“那是他伤的你吗?”“也不是吧,”他双手撑在长椅上,“杯子摔在地上,碎片弹起来了。”陈惜大概知道,两人因为学习起了争执,他爸气得摔了杯子,不小心伤了他,他气不过,自己逃了出来。“还疼吗?”她指了指额头。“怎么,疼你还给揉揉吗?”开始怼她就说明心情好点了。“那我给你吹吹。”说着,她凑上前,对着他的额头吹气。晚风袭来,她一只脚跪在长椅上,身子在他面前,是一手可以揽在怀里的距离。
似乎真的有用,她吹着,气息温热,拂在伤口上,很舒服。
而且,她好香,香香软软的,好像养在家里。没吹几下,她分开距离,坐在椅子上,问他。
“是不是感到了来自同桌浓浓的关怀?有没有想起母亲夜里的牛奶?生病送你去医院的感动?”
陈惜抓着机会占他便宜。林以川没直接回骂,像是开了小差,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她。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也疼,妈妈给揉揉吗?”
又听他自言自语。
“吹的话,要脱衣服不方便呢。”陈惜有理由举报他明目张胆占她便宜了。
这人能正经一点吗?她抬手就是一锤,怪硬的,捶着手疼。
“你闭嘴,敲得我手疼。”“那我给你揉揉。”“你再提那两个字我就灭了你。”“那我吹吹?”
林以川这人真的适合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吹你的西北风啊。”“没事就赶紧回家。”陈惜起身。一只手拉住她,把她拉回位子。
林以川的手很冰,像是从冰雪天站在河里捞起的石头。陈惜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松手。“我知道,你来做什么。”
“我也知道问题是什么。”
“我不是叛逆,只是需要点空间和对人生保持自己想法的自由。我有在努力……”他说到这扯了一下嘴角,“但这些在他看来怎么都不够。我又不是天才,我真的要费很大的功夫去学习,这个过程没那么快的。”“那你去告诉他。”陈惜的语气坚定,充满力量,“和他好好谈一谈。”林以川握着她的手,感觉对方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心中一片暖意。“我知道,所以,向你借一点勇敢可以吗?”陈惜看着他,然后抬手抱住他,拍着对方的背,安抚狗狗似的摸了摸他的背。
“没事的,借多少都可以,但要记得还噢。”林以川手僵在半空,有点呆住了。他没想过她会抱他,不过,这样也是好的,好到极点了。
软香如玉,在怀里很舒服,像是抱着童年里的布偶熊,但要更软一点,更让人难以放手。林以川回抱她。
如果神明听得见的话,他想,祝愿,怀里的姑娘,永远清风明月,烈阳灼心,滚烫热忱,是他凛冬做的一场梦,晦涩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