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面前出柜和在父母面前出柜的感觉很不一样,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自愿,后者是被迫。
这一晚上,徐灿阳有些兴奋,念了张新一脸懵逼的表情五次,拥抱了闻以泽三次,主动亲了闻以泽一次。
闻以泽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性冷淡,毕竟他对打飞机都没有太大欲望,但今晚的徐灿阳让他深刻地觉着自己还是个正常男人。
真是谢谢亲爱的男朋友了。
闻以泽体内这股邪火一直烧到了后半夜,反正睡不着,干脆起身,悄悄走出了宿舍。
三月的气温还带着一丝冬日的寒冷,尤其下过雨,晚上的温度比白天还要低个几度。
闻以泽披着外套,在走廊吹了会儿冷风,这才冷静了一些。
正欲转身回宿舍,手机震动了一下。
——师父,我失眠了。
闻以泽笑了笑,一点儿也不意外。
——我也是。
——师父,我想了一下,既然我们都出柜了,那就不应该有隐瞒,是不是?
——嗯。
——那……沈星驰今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失眠的吗?闻以泽有点不太高兴了。
——没什么。
——师父,你就告诉我嘛!
——不重要。
——要不我拿我的秘密来换?
不等闻以泽回复,徐灿阳直接发了一条语音。
“大概是初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吧,我认识了蒋星。”
——……
——这个秘密有点长,我慢慢说,你慢慢听。
闻以泽想了想,抬起手机,说了一声:“好。”
一分钟后,徐灿阳再次发出一条语音。
“我从小就学习好,就是那种家长嘴里经常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除了衍哥,没人愿意跟我玩儿。那时候我长个儿慢,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又瘦,长得还跟个小女孩似的,他们就经常拿这个取笑我,我不服,就骂回去,好几次还动了手。但我成绩好,老师相信我,所以每次都是他们倒霉。”
这一段话,闻以泽反复听了好几遍,然后才又收到新的语音。
“再大一些,他们知道不能跟我来明的,就在放学路上堵我,我打不过他们,就去找衍哥。被衍哥收拾了几次后,他们就老实了。后来上了初中,我吸取了以前的教训,故意当学渣,心想这下总不会被欺负了吧,结果因为我进的是尖子班,同学们不愿意和学渣玩,于是我一狠心,考了个全年级第一。”
的确是徐灿阳会干的事。
听到这儿,闻以泽笑了笑,静静地等待下一条语音。
这一条,足足等了五分多钟。
“我被上一个年级第一……也就是我们班班长,他诬陷我作弊,还指使其他同学站出来作证,然后我就被全校通报批评,写了三千字的检查,还要在班会上读出来……啊,我现在想起来都好气啊!!!还好有衍哥帮我把事情调查清楚,还了我清白,但还是和班长结了梁子。班长有个哥哥,混社会的,总是在衍哥不在的时候堵我,有时候是他亲自来的,有时候是叫的别人,那段时间我真的是不堪其扰,学习成绩也下降了不少,因为经常受伤,我爸妈都怀疑我是不是学坏了。”
闻以泽听着心疼,连忙打字安慰了几句。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蒋星的。
正在打字的手骤停,闻以泽盯着这条消息,继续等待下文。
——他在被高年级的人勒索,是我救了他。
——那天,我们一起挨了打,他说他不能带着伤回去,怕爸妈担心,所以我把他带回我家了。
——那是我第一次带朋友回家。
这条消息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闻以泽没有再收到徐灿阳的消息,他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师父,我好难过……”
徐灿阳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闻以泽心中一颤。
“他是除了衍哥以外,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只有他不会说我坏话,愿意跟我玩儿,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全是假的……”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闻以泽怔怔地看着手机,他突然又想到了去年暑假公会聚会的那天。
“如果要骗他,最好骗他一辈子。”
白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直到此刻,闻以泽才真正明白这句话对徐灿阳的意义。
电话挂断后,徐灿阳很快又发了微信。
——不想让师父听到我哭。
——我继续打字说吧。
闻以泽想了想,回了一个“好”。
——蒋星去过我家,知道我爸开公司,家里有钱,一开始只是十几、二十的借钱,后来是一百、两百……其实我并不在乎钱,我只是担心他是不是又被勒索了。
——有天放了学,我就跟踪他,看到他果然又被人勒索,我当时想也没想,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冲出去救人。
——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过几次,回回都挨打,但我一直都没有找衍哥帮忙。直到有一天,蒋星又找我借钱,还当我面把钱给了一个男人,就那一回,我和蒋星都没有被打。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蒋晟。
——哦,蒋晟就是蒋星的哥哥。
早已知晓的闻以泽突然有种冲动,他想让徐灿阳不要再说了,因为他清楚自揭伤疤究竟有多痛。
如果不痛,又怎么能叫秘密呢?
——我刚开始以为他不过是勒索蒋星的那群坏蛋中的其中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发怵,他给我的感觉和其他坏蛋都不一样,我害怕,就叫衍哥帮忙了。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
——灿灿,别说了。
——如果我没有叫衍哥帮忙……
——徐灿阳。
——……
——别说了。
——师父……
——我想见你。
——可是,现在校门都关了吧?
——嗯,等我,一会会儿就好。
凌晨2点,一个矫健的身影翻墙而出,没有惊动校园任何人。
打从入学以来,闻以泽就已经找好了这块可以随意翻出去的地儿,那会是怕自己住校不习惯,而医大又规定了大一大二必须住宿,所以想做第二手准备,在附近租个房,假装住宿,等息了灯再翻墙出去住。当然,后来发现宿舍就住了两人,这个计划也就不了了之了,哪怕是回去晚了,他也没想过翻墙。
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是用上了。
闻以泽站在墙边,拍了拍身上的墙灰,面无表情地抬脚走人了。
不多久,闻以泽就站在了出租屋门口,他其实有钥匙,自从上次白衍给了他之后,就没有再还回去了。
但他还是选择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屋里一片漆黑。
“怎么不开灯。”
“不想开。”
“好。”
闻以泽关上门,摸黑换了拖鞋,往里走了两步,就被徐灿阳抱住了。
“师父,你真好。”
徐灿阳的情绪还算正常,闻以泽暗暗放了心,伸手回抱。
“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
“怪不得……你身上有股苔藓味。”
“……”
墙上有苔藓,昨天又下了雨,他这一翻,肯定会蹭到。
闻以泽想了想,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徐灿阳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仍然牢牢地抱着自己。
闻以泽拍拍他的背,轻声道:“脏。”
“不脏,怪好闻的,就像……”徐灿阳顿了顿,嘴角在黑暗中划过一丝微笑,“雨后初晴的味道。”
闻以泽一怔,所有冷静宣告破产,他低头,吻上他的唇。
这是一个和以往都不同的吻,带着一丝急切,甚至等不到回应就直接撬开了对方的嘴,与之交缠。
“唔……”徐灿阳被亲的有点喘不上气,不自觉的想要推开,后脑勺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失序的心跳声混合着紊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被无限扩大,有人心猿意马,有人不知所措,突然“啾啾”两声,一切都戛然而止。
他们同时松开了对方,微微喘着气,在黑暗中对视,又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下次吧。
两人都没有将心里想的说出来。
下次找个没有人,也没有鸟的地方,做好万全的准备,再继续吧。
日子,还长呢。
后来徐灿阳还是把心中的秘密给说全了,其实就算不说,闻以泽基本也能猜出来了。
白衍的插手让整件事变得更为复杂,他揭穿了蒋星故意接近徐灿阳的目的,把蒋星身后的教唆者蒋晟也扯了出来,之后这两人就杠上了。每次蒋晟带人找徐灿阳的麻烦,白衍就会带人找蒋星的麻烦,就在两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徐灿阳那个班长的哥哥浑水摸鱼,找人把蒋星揍了一顿,然后嫁祸给了白衍和徐灿阳。
蒋星也是倒霉,伤了脚,落了病根,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洋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就把他的脚弄伤了的缘故。
蒋星毕竟是蒋晟的弟弟,平日就算再怎么拿他当个骗钱的工具人,得知弟弟受伤了,做哥哥自然要报复回去,于是他就把徐灿阳给绑了,还告诉白衍,要救人,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来。
这相当于就是绑架了,如果白衍不意气用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报警。
但白衍没有。
16岁的少年叛逆又中二,他单枪匹马的去了,毫不意外的被蒋晟带来的人狠狠揍了一顿,以为事情就此了结,谁知蒋晟不解恨,突然扔出把刀并告诉白衍,只要他用这把刀扎一下徐灿阳的腿,这事就了了。结果白衍假意答应,拿起刀,转头就扎在了蒋晟的肩上。
那是一把直式水果刀,说大不如西瓜刀,说小比折叠式的要大一些,往肚子上捅得深一点也是能捅死人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只见白衍握着刀,往地上吐了口血沫,笑着对蒋晟他说了一句话,徐灿阳直到今天都记得很清楚——
他说:“我未成年,不会判死,我敢杀人,你敢吗?”
这一刀,这一句挑衅,算是彻底把蒋晟惹毛了,他抬脚就往白衍身上踢。成年人的力气自然比一个刚被揍了一顿的学生大,白衍当下就被踢开了,一个踉跄,脸朝下摔的,再抬头的时候,他闭着一只眼睛,半边脸全是血,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
蒋晟将掉在地上的刀踢远了一些,他虽不敢杀人,却也仍不肯放过如此嚣张的白衍。
警察到的时候,他们还扭打在地上,除了被绑的徐灿阳还在原地,其余人在看到白衍捅了蒋晟后就已经跑掉了。
是蒋星偷偷报的警,他和徐灿阳一样,一起见证了这场疯狂的报复。
后来,白家出面,搜集了一大堆蒋晟为非作歹的证据,成功将他送进了监狱,而白衍因为未成年,又有徐灿阳和蒋星共同作证,一番疏通后判了正当防卫,啥事也没有,除了脸上多道疤。
蒋家后来是拿了白家一大笔钱,案子一结束就拖家带口地回了老家,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徐灿阳和白衍的面前。
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