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如水一般清冷。边叔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外衣,站在院中,有些发抖。
“大晚上的,你怎么出来了?”
傅景凡微微一惊,稍稍一愣后道:“哦,我……我出来如厕。”
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他浑身散发的气息不像是在深林中常年打猎为生的百姓。
“边叔,您怎么也起来了?”他微微蹙眉,虽有月光,但疑惑而又严肃的表情在黑夜当中也难以令人看清。
边叔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砸吧砸吧嘴巴道:“我是睡着了,但今晚风太大,把窗都吹开了,把我也吹醒了。所以就起床看看,发现你不在,就出来看看咯。顺便也看看你婶子房间的窗关紧了没。”
“牢边叔挂心了。”傅景凡也假意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笑道,“好困啊。边叔,我也如了厕,咱们回去吧。”
“走吧走吧,别待会儿你弟弟也醒了,看见我们都不在,该着急了。”说完,便走在前头进了房。
傅景凡跟在后面,借着月光打量着前面这个男人。虽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却发现不了什么。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既然出了宫门,在这寻常百姓人家中,便也无需再如此猜忌。
这样想着,傅景凡倒感觉轻松了不少。他轻轻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跟着边叔也进了房。
两人见施弋还在熟睡着,相视一笑,便都躺下继续睡觉。
如今夜长,长夜漫漫,一整晚,叶满城似是做了好多似真似幻的梦,且大都不知源头在哪儿,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
只觉得身旁烟雾缭绕,看不清面前究竟有什么东西。她张开手臂摸索着向前,突然,一阵奇怪的撞击声引得她寻声走去。
不知为何,眼前竟突然出现了一个铁笼子。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的。叶满城缓缓蹲下,微眯着眼,试图在重重朦胧中看清笼子里的东西。
只见一只浑身是血的鹰被关在里面,痛苦地哀叫着,一边拼命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着笼子。然而,无论如何撞击,那只鹰始终无法撞开铁笼。
见鹰早已是浑身是血,却还是拼命挣脱着,一直不停歇的撞击让自己的伤口裂得更大。叶满城不忍,慢慢伸过手去,将笼子打开。
笼门开的一瞬间,鹰也忙扑棱着翅膀出了笼子。由于受了重伤飞不起来,鹰便只能围在叶满城身旁走了几圈后朝着朦胧中大叫了几声。
“不用谢我。你自由啦。”叶满城对着鹰笑道。
似是听到了声音,突然飞来了几只较大的鹰,很快竟一起将受伤的鹰带走了。快到叶满城都还未做出什么反应,鹰便消失在了眼前。
就在群鹰飞走之后,周遭的烟雾竟也一点点地消失殆尽,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荒草地。
叶满城身处在辽阔的荒草原上,微风吹过,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叶满城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便拼命地往前走着,试图快点走出这片死寂。
然而,无论叶满城如何走,甚至走到精疲力尽,都走不出这片荒草地。实在累到不行,她只得瘫坐在地,稍作休息。
突然,一阵剧烈的撕扯声传来,伴随着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叶满城皱眉转头一看,竟见几只豹子将一匹马咬死在地,并撕扯着马的肉体,啖肉吸血。
叶满城吓到惊呼出声,几只豹子听见了声音,纷纷转过头看见了她,并丢下死马,缓缓向她走来。
叶满城害怕极了,不顾疲意,起身撒腿便往回跑。
然而,身后的豹子看见叶满城往回跑,也都加快了速度,飞驰着奔向叶满城。
叶满城心中一凉,心想自己必定命丧于此。突然,轰隆一声,脚下的土地裂开,在被豹子追上之前,叶满城掉入裂开的土地之下。
裂开的土地之下像是无底的深渊,叶满城自己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的,便到了底部。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一丝丝的光。叶满城想喊叫出声,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包围着她。恐惧占据着她的整颗心。
就在濒临绝望之时,一点幽光慢悠悠地向她飞来。叶满城揉揉眼睛仔细看,才发觉原来是一只萤火虫。
只见那只萤火虫就在她的面前缓缓飞着,尾部闪烁的微弱的光划破了整片黑暗。然而,这只萤火虫也就只是在她面前飞着,叶满城想伸手去接,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
就在萤火虫向她靠近却无法靠近时,叶满城借着萤火虫发出的微弱的光定睛看,才发现原来这只萤火虫竟被关在一盏琉璃瓶中。
叶满城伸手,拿开了琉璃瓶,本想着萤火虫就可以出来了,却不想萤火虫竟拼命往底部钻去,不停地向底部撞击着,似乎很害怕接触到外面的空气。
见状,叶满城连忙又将瓶子重新盖回去。萤火虫不再撞击瓶底,继续慢悠悠地飞着。然而,慢慢地,慢慢地,萤火虫尾部的光芒也逐渐消退。
周围又逐渐变得黑暗,叶满城恐惧极了,她哆嗦着手,拼命想将瓶子重新拿起,却再也拿不起来。她的意识越来越弱,弱到连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就是琉璃瓶中的萤火虫。
她越来越难呼吸,拼命撞击着困住她的琉璃瓶,但力气却越来越弱,越来越绝望。她想放弃了,今天实在太累了,她不想动了。
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好难受!谁能救救她!
就在她放弃挣扎,不再扑腾着翅膀,逐渐掉落时,一声鹰唳传来。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她看见了,是那只鹰。
“满城!满城!”
听见呼唤,叶满城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施弋、傅景凡和边氏夫妇正围在自己身边,一脸着急地看着自己。
见叶满城睁开了眼,几人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施弋此时还抓着叶满城的手,蹙眉问道:“怎么了,你是做噩梦了吗?”
不知为何,看着施弋,叶满城竟留下了眼泪,直流到耳蜗。
她自己都说不明白,究竟是为何。现在回想起来,梦中的情景已经忘了大半,她只知道,她很难受,很难受。
施弋一怔,有些慌乱,忙抹去叶满城的泪水,轻声道:“不用怕了,只是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还有我呢。”
边婶这时也过来将叶满城扶起,道:“没事,估计是昨天太累了,又受了伤,做噩梦也正常。我做了粥,待会儿喝一些,暖暖身子,也能安安心。”
叶满城点点头,苍白的小脸扯出一丝微笑:“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傅景凡看着叶满城道:“没事就好。”又看向边叔和施弋,“咱们先出去吧,让她先起床梳洗一下,醒醒神也是好的。”
说完,三人便先一齐出房门。
出房门时,施弋还是一脸担忧地看了一眼叶满城,见她对着自己微笑安慰,方出了门。
与昨日不同,边婶将叶满城的头发分成了两股,只是简简单单地在两边扎成了两条麻花辫,看起来也是十分娇俏可爱。
叶满城出了房门,施弋和傅景凡见她苍白的小脸有了些许血色,也就放心了一些。
吃过早饭,叶满城三人便与边氏夫妇谢别。
叶满城腿脚不便,坐在马背上,任由施弋牵着缰绳拉着。而傅景凡也是牵着自己的马一同走着。
“你们是去叶府吧。那我们出了前方那片林子,便各自分道吧。”傅景凡道。
施弋原先还想着傅景凡可能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叶府,再由叶府派人将他送回。却不想他竟是想自己就回,于是问道:“你自己一人回去?”
“是。”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傅景凡笑道:“当然,放心吧。”他看向马背上的叶满城,“你只需将叶小姐安全送回家就是了。”
施弋听言,便也不再说什么。
出了林子,三人别过之后,便各自向不同方向出发。
“小哥哥,你为什么会有召庠的马?是你带出来的对不对?你会骑马对不对?”叶满城昨日见施弋和边叔将马牵来,心中便已有了疑惑。
施弋拉着马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看叶满城的表情。他不清楚此时的叶满城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来问他的。是否生气,是否埋怨他欺骗了她。
“是。”须臾,他答道。
后面又传来糯糯的声音:“那你为什么说自己不会骑马呢?”
“我……”施弋忽然停下了脚步,低着头,心中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却说不出来。
“小哥哥,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叶满城从未见过施弋如此无措的样子,她不想逼着施弋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她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也有不想跟别人说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况且,施弋还对自己这么好。
施弋沉默了一小会儿,方缓缓道:“谢谢。”
说完,便又拉着叶满城向叶府方向走去。
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她,对她不再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