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沁书谈话

此时房外,月光皎洁,清辉满地,呼呼的北风让整个寂静的夜晚略显喧嚣。
傅景凌愕然地睁大眼睛看着柯修仪,脑袋一片空白。双眸渐渐噙了泪,让她在夜中看着柯修仪的样子更加模糊。
一个字,就只是一个字,便足以将傅景凌的整个世界击碎。
她从小便最爱的、最相信的,认为是世上最最温和善良的修仪娘娘,此刻便变成了会残害生灵、设计害人的人。
那双温柔细腻的双手,常常充满慈爱地轻轻抚摸过她,如今却成为了沾满阴谋的利爪。
“为什么?”傅景凌有些崩溃,她想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能让柯修仪如此。
上午,她还在兴致勃勃地与柯修仪讲述着这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现如今,她最爱的人竟然与这件事牵扯到了一起。
柯修仪走过去,轻轻抓住她的双肩,平静道:“因为,我要上官汐生不如死。”
一行泪划过脸颊,此时月光照射进来,照在傅景凌的脸上,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煞白。
“你说什么?”
“若不是上官汐,我的英儿也不会成为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病秧子。”柯修仪放开了傅景凌,转过身去,看着铺在地上的莹洁月光。
“他长得多好看啊,又聪明,你知道吗,他小的时候,你父皇多么喜欢他。可是,就是上官汐,把一切都毁了!”
“他成为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病秧子,他多么好看的脸庞,有了那么丑陋的疤痕。以前与他最亲昵的父皇,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说到这里,柯修仪身子有些发抖,她又转过身,紧紧抓住傅景凌单薄的肩膀:“所以,我也要毁了她!毁了上官汐!她的一切依靠,我都要毁掉!包括她的儿子!”
看着此刻与早上发疯的上官婕妤极为相似的柯修仪,傅景凌愣住了,害怕极了,泪流不止。柯修仪抓着她肩膀的手,也因为柯修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而越抓越紧。
“娘娘,我痛。”
她完全听不懂柯修仪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感觉得到,柯修仪很痛苦,非常痛苦,而且,是是上官婕妤让她这么痛苦的。
听见傅景凌说“痛”,柯修仪像是突然回过神,连忙放开了傅景凌,一脸歉意地看着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都不是真的,是吗?您骗我的,对不对?”傅景凌带着哭腔央求道。
一旁的崔姑姑不忍心,拉着柯修仪道:“娘娘……”
柯修仪知道崔姑姑要说什么,便一把推开崔姑姑,深吸一口气,须臾,方正色道:“瞒不住的。凌儿大了,也该告诉她了。”
听着柯修仪将一件件往事诉与自己听,傅景凌惊得慢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只觉得生生受了重击,听得自己心中流血的声音,最后承受不住跑出了房间。
“娘娘,现在跟公主说这些事,真的好吗?”
此时天已经亮了,柯修仪怔怔地看着傅景凌跑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才道:“没事,她听进去了。”
第二天,沁书殿中。
此时午膳已过,傅君翊将傅景羽召至殿中。
“昨日之事,你有何看法?”傅君翊看着傅景羽,问道。
傅景羽思索一会儿后回道:“此事其实不大,但要说大,也是极为容易的。就如昭仪娘娘的一句‘关乎自己性命’,便足以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拉下水,并受重惩。”
“怎么说?”
“思沐阁的猫遭了害,其实也就只是一只猫,大家并不会因为一只猫的死,便真的怪罪哪位娘娘。但若是说关乎着昭仪娘娘的性命安全,那可就不一样了。”
“先不说昭仪娘娘是父皇钦定的昭仪,地位尊贵,就是后宫中的其他娘娘,若是有了性命之忧,也是祸乱后宫,藐视皇权的重罪。”
“由此,只要昭仪娘娘那句关乎性命的话一出,必事便也不再只是一只猫的死亡那么简单了。”
傅君翊点点头,面上含笑,又问道:“那若是你,你会如何处置?”
傅景羽思忖了一会儿后道:“此时前朝事务繁忙,边关境况紧张。而后宫中大多娘娘,都与前朝大臣有或近或疏的关系,无论前朝后宫,都不可再生事端。因此,就算最后并非就是迎汐阁之人所为,也需得尽快结案,以免生出更多事端。”
傅景羽抬眸见傅君翊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便继续道:“且婕妤娘娘本就居于迎汐阁,将婕妤娘娘禁足于迎汐阁,其实也与平常一样。此时最多,便也只是惩罚了两个丫鬟,便可保证一切都又相安无事。”
说完,傅君翊才点点头:“你倒进步了。”顿了一下,又问道,“凡儿昨日的回答,你又觉得如何?”
“这……”傅景羽倒没想到傅君翊会问这个问题,便现在心中盘算了一小会儿,方道:“之前父皇就说过,九弟天生聪颖,智慧过人,且,还有一颗狼心,让儿臣不得不防。但昨日,儿臣倒觉得,此番评论,倒有些言过其实了。”
听言,傅君翊微眯着眼,看着傅景羽,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为何?”
“九弟心狠心冷,昨日便可知,为了保全自己,说需将婕妤娘娘打入冷宫,这样便可直接将自己与婕妤娘娘撇清关系。可是,婕妤娘娘好歹是上官大人的亲妹妹,父皇又怎会真的将其打入冷宫。”
“九弟这么急于保全自己,反倒让自己与上官家也割断了关系。自从六年前肖妃娘娘不幸逝世,九弟便就因为婕妤娘娘的关系,不至于孤军奋战,毫无依靠。如今,九弟却让自己又陷入了无依的境地。”
“如此,没有了雄厚的背景依靠,九弟就只是空有一颗狼心,也无用了。”
听傅景羽说完,傅君翊先是盯着傅景羽看,沉默了许久后,才突然大笑出声。
见傅君翊如此,傅景羽不置可否。难道自己说错了?
他有些紧张,偷偷捏着自己的手指,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羽儿,你掉入凡儿给你设的陷阱里了。”
“陷阱?”傅景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君翊。
看着傅景羽诧异的目光,傅君翊笑道:“现在你觉得,凡儿只是有狼心,够狠心,但如今没了上官家的支持,心思又不够缜密,是吗?”
傅景羽听言愕然,思索了许久,方恍然大悟。
这时,太后因身子不适,便让身边的常喜公公过来请傅君翊去慈德殿。
傅君翊见他已意识过来,便站了起来,走向了门口,又转过身对着惊呆在原处的傅景羽,微笑道:“他总比你想远了一步。”
说完,便走出了沁书殿,留傅景羽一人,坐在原处,将昨日发生的整件事,包括傅景凡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又重新捋了好几遍后,才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后怕。
一个上官家算得了什么,骗过自己,让自己对他放下戒备之心,才是最可怕的。到那时,能被他收入囊中的,可就不只是上官家一家了。
想到这儿,傅景羽有些恍惚。他呆坐在座上许久,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如今已渐渐入冬,一阵北风吹进来,傅景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才突然像是醒过来一般,起了身缓缓走出了沁书殿。
冬日的阳光很亮,亮的刺眼。傅景羽微微眯了双眼,须臾,便径直离开了沁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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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气逐渐转冷,北风呼啸,召庠内除了几棵长青的柏树,其余树木几乎已经全部凋零殆尽,只残留几篇落叶在地,北风一吹,才伴随着风舞到空中旋转几圈,又掉落在地。
施弋陪着叶满城在召庠已经将近两月,按照规定,两个月来他都只是站在窗外,从未踏足含梅阁内。
含梅阁的尹夫子本就是个慈眉善目、心怀宽仁的老者,见如今天气寒冷,施弋又只是个八岁孩童,心中早已不忍,再加上有个叶满城成天在自己耳朵边叨叨着要让施弋进阁,便干脆去找了翁院长,请求让施弋进阁。
翁成柏一开始顾着召庠规矩,总不愿意,虽也有些耐不住尹夫子一日三次的请示,但也还是没有同意。
而最终令他同意让施弋进阁的,是有一次经过含梅阁时,见站在窗户外边施弋,虽然身上穿着御寒的玄色衣袍,但也抵不过北风呼呼刮在脸上身上几个时辰。
特别是今年的冬天较往年更加寒冷,施弋冻得身体有些发抖。突然,施弋靠着的窗户里边伸出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似乎跟施弋说着什么。施弋略微弯着腰跟她说了几句,便轻轻地又将那个小脑袋推了回去。
后来,施弋便在翁院长的同意之下进了含梅阁,虽也只能坐在最后的空处,但叶满城也已十分高兴,每天从家中带着不同的点心献给尹夫子当谢礼。
然而这种高兴还未持续几天,叶满城便又开始苦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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