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城微微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这两个陌生人。她从未见过这两个亲戚,算上祖父家的和外祖父家的,她确实从未见过。
不过叶满城也不敢太过大意,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也才只六年,有没见过的亲戚也不稀奇。但这一对母子,若真是叶家的亲戚,怎会穿得如此寒酸,说话如此粗鄙,也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地就将罪责怪在她的头上。
但若非叶家亲戚,怎么会如此自称?无论如何,现在定不能表明身份。
“这位大婶,并非我冲撞了你家儿子,而是他跑过来撞倒的我。怎么我还未计较,大婶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反而来怪我了?”叶满城说话声音虽然软糯,但语气却毫无退缩之意,十分坚定。
那躲在妇人身后的男孩有些心虚,轻轻抓了抓妇人的衣角,胆怯地看着面前的叶满城和施弋。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好惹。往常他和娘亲在村子里,却从未见过有哪个小孩在被她的娘亲骂过之后,还能如此镇定地反驳的。
妇人微狠地拍了一下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看着前面这两个豆丁般大小的孩子,虽心中却有心虚,但不屑还是远远大于心虚的。
她反而抬起胸膛,叉着腰,冷哼道:“我的儿子我还会不知,他自小便是乖巧听话的,怎会如此莽撞。定是你撞了人,不敢说,就将责任全推在老实人身上。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穿得这般金贵,言行却如此不讲理。”
一旁的听众,在心中偷笑,只当是一出好戏,等着看妇人挖坑自埋,便更不想直接上前说明。
而妇人见众人也没有一个出来劝阻的,便也只想是自己高贵的身份,旁人必是不敢惹的,就算真是有人看见是自家儿子撞倒了别人,他们也会碍于将军府而不敢多话。
如此一想,妇人自是更加得意。
一旁的施弋早已悄悄唤了楼中的伙计去请玉樊楼的姚老板。跟这种小人,多说无益,是讲不清楚道理的。更何况,叶满城手肘受了伤,也不能耽搁太久,得快些回家才行。
见妇人如此,叶满城冷笑一声,道:“那你们要我如何呢?”
听叶满城如此说,妇人以为是自己足够的气场和身份压制住了叶满城的不满,以为计划终于得逞,心中高兴,但也不敢流露于表面,只是故作大气地叹了口气道:“唉,看你们也只是小娃娃,也不多为难你们。只不过我儿子刚刚摔得疼,再加上吓得不轻,医药费肯定是不少。你们……你们便赔个医药费就成。”
妇人说到这,见叶满城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看来是答应了?妇人抿了抿嘴,不让自己高兴地笑出声来,便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道:“就十两吧。”
十两?!旁人一听,皆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妇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十两对于叶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也是够一家五口的寻常百姓吃一年的了。
旁人看向叶满城,心想着虽也是叶将军的爱女,自是与其他人家的小女儿不同,然而就算较之寻常孩子更具胆识,但毕竟也是只有这么一丁点大,总是争不过不讲理的大人的。
旁人一脸同情地看着叶满城,想着终究是要吃亏,此时若是说出自己便是叶将军爱女,便也什么事也没有了。不知这叶家小姐将会如何。
谁知叶满城没有做出什么委屈为难之意,也没有直接明说自己的身份。然而刚要开口应答,却听见姚老板上了楼,因受了施弋的示意,便也只是上前向叶满城躬身行礼道声“小姐”。
“姚老板。”叶满城也是微微颔首。
姚老板看向一旁一脸高傲模样的妇人,和躲在妇人身后的男孩,正色道:“此事是在我玉樊楼发生的,事情缘由究竟如何,我玉樊楼也是有责任的。”
叶满城自然没说什么,任由着施弋拿着姚老板送上来的药膏为自己的手肘上药。姚老板见妇人虽然眼神有些飘忽,但也没有说什么,便也继续说道:“刚好与玉樊楼想去不远,便有京兆府,那里的京兆尹公正无私,判案如神,何不就去那里呢?”说完,便看向了妇人。
妇人一听,脸色有些难看,心想着此事本就是自己的理亏,若说只是个见钱眼开的小小知县,或许还可以用身份吓住,不敢如何,但如今这可是京都的京兆尹啊,更何况听老板说,还是个公正无私、判案如神的,若真是同他们去了,最后可就不只是讹不到钱这么简单了,铁定吃亏。
妇人眼珠一转,打哈哈地尴尬笑道:“何必搞得如此复杂,更何况这两人还只是小孩子,我怎会如此计较?”
叶满城看了一眼姚老板,姚老板会意,转头便向妇人问道:“若是此时能够私下解决,自然是最好的。听闻夫人是叶府亲戚,要不直接去叶府,让叶将军来主持公道?叶将军自然能够秉公为夫人主持公道。”
妇人听言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们是叶家亲戚自然不假,但此时还没有去到叶府,叶府之人好不好说话还不知道,此事便闹到了叶府,这可关乎着她们母子二人今后的生活,不可大意。
正在她还在为难,想着有什么推托之词之时,叶满城慢悠悠地开口了:“倒也不必,刚刚大婶说了,是我,撞到了他家小公子,那么我也自然需要赔偿。”
见妇人听自己这么一说,脸上浮现出的欣喜又微妙的得意神情,叶满城继续说:“不过我身上倒没有十两银子,只有这一块贴身玉佩。”
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一块刻着“譬满山幽兰 ”五个字的白玉:“这块玉便当做我的赔偿罢。”说完,便将玉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皱着眉道:“谁知道这块玉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我找谁说去?”
姚老板接过妇人手中的玉,仔细端详后道:“这确实是上好的玉,夫人若是不相信,便找个识货之人查一查,我倒愿意为这位小姐作证。若到时候夫人觉得此玉为赝品,再来我这玉樊楼找我便是。”说完,便又将玉递了过去。
听姚老板如此说,妇人自是相信了,赶紧将玉藏进怀中,又看向叶满城道:“以后走路小心些,莫要再跌了。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也敢就这样让自己的孩子在外头乱逛。”
说完,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有啊,要是你家里人想要讨回玉,可不能想要拿回就拿回的。至少……至少那十两是不能少的了。毕竟我们可是叶府的人啊。”
叶满城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妇人脸上藏不住的得意,看向姚老板问道:“不知叶将军府在何处?劳烦老板帮我叫辆车载我们去,到了将军府,我们自会将饭钱与车钱一并还了。”
姚老板听言,偷偷看了一眼叶满城,见叶满城微微点头示意,便又向妇人说道:“自然可以。”
待妇人母子乘车走后,叶满城才重新回到了位上,大大松了一口气,对施弋说道:“本想着今日与你一起开开心心到这里来品尝糕点,没想到竟遇上这等事。”
施弋见叶满城好像有些累,便关心道:“要不现在回家吧?况且你的手擦伤,得回家用家中的药膏涂上,才能不留下疤痕。”
叶满城摇摇头,神秘地笑道:“还不急,等会儿再回。再说涂了姚老板的药,也已经不疼了,待会儿回家再上家中的药也来得及,不必担心。”
施弋听叶满城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又疑惑道:“那人真是将军的亲戚吗?怎么连叶府在哪儿都不知道?”
叶满城拿起一块玫瑰芋头,咬了一口,道:“我也是从未见过,也没听爹爹娘亲说过。”
施弋有些紧张:“那你的玉,就这样被她拿走了?这可是你常戴的啊。”
“没关系。”叶满城笑道,“你放心吧,我已经示意姚老板,让派去的马夫盯着,看看究竟是不是去将军府。如果是去将军府,我的玉自然丢不了;若不是去将军府,不正好知道究竟是何人,竟敢持着将军府的名头在外边胡闹。”说完,便又喝了一口姚老板送上来的露茶,满足地摸摸肚子。
施弋不禁垂首失笑,道:“难怪这么大方呢。不知是谁,上次和木木推牌九,赢了一文钱,人家身上没带,便一直嚷着要她还。”
叶满城一听,脸瞬间红了,争辩道:“那……那游戏规则,总得遵守嘛。”
看见施弋一脸“我懂得”的了然表情,叶满城的小脸越来越红,小声嘟囔着“那还不是为了给你买酥烙嘛”。施弋没听清,将头探过去,问道:“什么?”
叶满城不再说,只轻轻将施弋的脑袋拍了一下。
此时,姚老板上了楼走过来:“叶小姐,那二人确实进了叶府。”
叶满城忙站了起来,问道:“真的?”
“是。马夫见她们进了叶府,过了一会儿还未出来,马夫才回来的。”
“好,多谢姚老板。”叶满城笑着转向了施弋,道:“小哥哥,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