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小溪潺潺,虽说晚冬初春的景象,院子里头还是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霜气,可那树上啼歌的红莺黄鹂倒显得春意盎然。
陆宝曦领着悯善穿过亭亭院院来到平瑶公主的房前。下人们躲在角落轻声交头接耳。
“看,那不是二小姐吗?平日里从来不见她来请安呢!今儿个是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
“是呀,不过……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二小姐看上去很不一样呢……”
屋内传来的琴声,悠扬婉转,沁人心脾,是陆婉清在扶琴。声音惊动了婢子们,一个个拎着裙子跑开了。
陆宝曦整理了一番着装,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华美无比,绚丽夺目,一扇鎏金镶边的檀木屏风摆放角落,露出琴头一角,一只芊芊玉手跳跃在琴弦之上。
平瑶公主坐在软塌上,雍容华贵得好比一朵牡丹,娇艳动人。一屋子的婆子妈妈都毕恭毕敬的站在身侧。
见有人进来,陆婉清止了琴,美目扫了来人一眼,面上露出笑容道:“二妹妹,你怎么上母亲屋里来了?”
陆宝曦对她俯身,“长姐。”又对着平瑶公主行礼,“母亲。”
一声母亲叫得很是亲热,可平常这个丫头只敢称她一声公主的。
平瑶公主面色亲切道:“宝曦,你这么早来母亲屋子里,可是有什么事?”
陆宝曦看了一眼她旁边的顾妈妈,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顾妈妈无缘无故的,被这一眼寒光看得打了个寒颤,手中的账本快速被合上。
陆宝曦也温顺的回话,“回母亲,上个月各院子领春衣宝曦没有来。府中琐事繁多,母亲许是忘了宝曦的屋里还没有领到新衣呢,这开春了,婢子们还穿着冬衣,连端茶倒水这种轻活,动一动都发一身汗,俾子们抱怨着做不了呢。”
平瑶公主从软塌上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陆宝曦一番。
以前的冬衣和春衣陆府都会新制两批,一批是发给各院里的下人的,一批是府中姨娘和小姐们的。
因为春冬气温相较不大,所以平瑶公主都是把府里那些庶出小姐,和其他姨娘们的衣服克扣下来,变换成现银补贴自己的院子。
她是公主,又是陆府主母,就算引起众怒也没人敢说什么,更不别说跑到跟前来要的了。
这被当面提出来,平瑶公主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冷了一张脸对顾妈妈道:“顾妈妈,平日里交给你的事怎么办的?老糊涂了是吗?新衣没发完都不知道吗!”
顾妈妈连忙跪下,惶恐道:“夫人,是奴才疏忽。”
陆宝曦上前一步,一脸天真浪漫笑道:“顾妈妈不打紧,我寻思着您也是忘了,这才来提醒一番罢,现在把春衣拿给我就好,也省得您亲自跑一趟。”
账簿都被顾妈妈捏得汗湿了。今年的新衣除了平瑶公主的院子,和老爷、老夫人的院子是制了,其他的压根就没做,她上哪儿去拿新衣出来?
顾妈妈略显为难的看了平瑶公主一眼,请示道:“这……夫人,您说呢?”
不等平瑶公主开口,陆宝曦的声音就在屋子里幽幽传来。
“其实宝曦不着急的,就是院子里的俾子伺候不周,宝曦实在没法子了才来叨唠母亲。”
她一笑,话锋一转又道:“总之是几个俾子的错,宝曦去请了父亲给我换一批俾子得了。”
“一点小事,怎好去劳烦你父亲。”
平瑶公主赶紧稳住陆宝曦。此事儿可绝对不能传到陆崇阳耳朵里!
若是让陆崇阳知道她做假账,这管账的好差事儿肯定就要换主儿了。
平瑶公主一眼牙,示意顾妈妈去拿。顾妈妈打小就伺候平瑶公主,主子的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一会儿顾妈妈捧出几套新衣来,拿到陆宝曦的面前,笑容十分僵硬。
“二小姐,您瞧可有缺的?”
陆宝曦一摸这料子,满意的笑了,连下人的衣裳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足足十二套。
陆婉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她分明瞧见她今年的新衣也在里头!
那衣服的料子,花样都是她亲自挑的,样样都是最好的,自个儿还没穿呢,就给了陆宝曦,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陆宝曦是瞧见了,抱着那衣裳还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有劳顾妈妈了。那没事儿宝曦就先回去了,不多扰长姐和母亲。”
陆宝曦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就听见陆婉清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母亲!”
陆婉清一双美目泪盈盈的,小声啜泣,梨花带泪的模样,连女人见了她这模样都为之倾心。
“母亲,您将女儿的衣裳给了二妹,那可是女儿精心准备的呀!”
平瑶公主见心爱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心疼得要命,也暗自将陆宝曦记恨上了,她抚摸着陆婉清的手道:“乖女儿,不过是件衣裳,母亲再给你做找更好的料子,请最好的绣娘再给你缝制一件。”
那双眼睛里掩藏不住的恨意在叫嚣着,平瑶公主的手紧握成拳,重重地磕在桌角上,“哼,平日里小瞧这丫头了,胆子挺大的啊!敢跟我作对,陆宝曦,就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磕得太用力,平瑶公主的小拇指指甲,“啪”的一声折断了。
悯善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出了院门她才捂着自己心脏道:“小姐,我刚才在里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了。”
陆宝曦将手里的衣服塞给她,“那现在跳了没?”
悯善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衣裳,连忙点头,“跳了跳了!跳得老快了!”
欣喜后又是担忧道:“小姐,咱们冬春更季都没有去领过新衣,年年如此都习惯了,今年也没必要非领不可,您对大夫人一向都很恭顺的,今天怎么……”
陆宝曦轻叹一声,“突然想活得像个人样了,不可以吗?”
况且,今天她从平瑶公主手里拿走的,可不单单是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