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陆景行这一行的,过年哪有什么假期。他们医院过年是轮班制,这几天当然是他拿平时的假期跟别换的。
才这儿到江晚家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陆景行心里想见到江晚,便觉得这几个小时的车程特别长。
陆景行到酒店时已经临近傍晚。江晚正在景点忙碌,拍了一下午活动照片,累得手都酸了。听闻他到了,索性喊他直接来景区,她好借机开溜。
“爸,我有朋友来找我,我先走啦。”江晚对伏案写毛笔字的江教授说。
“小芙啊?让她过来玩会儿,我也好久没见那丫头了。”江教授抬抬眼镜,下意识以为是林晓芙。
“不是,是上海来的朋友。”
“哦……”江教授略一沉吟,一滴浓墨在纸上绽开,“是那个叫什么……陆景行的朋友吗?”
“嗯。他来咱们这边玩,我带他去转转。”
“好,去吧。”江教授大手一挥,心下了然,但又一声喝住了江晚,“既然是朋友到这边,那这两天抽时间,让他来家里吃个饭。不然显得多不礼貌。”
江晚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答应了。
隔得很远,陆景行就发现了江晚。她穿着嫩黄色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毛线帽,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
江晚也发现了陆景行。他本就身姿挺立,气质更是卓尔不凡,在人群中很是惹眼。她兴奋地冲他挥挥小手,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向他跑去。
“跑这么快干什么。”陆景行看着眼前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那一瞬间,他的心变得异常的柔软。
“见到你高兴呀。”他没高兴两秒,又听江晚说,“你再不来,我今天就要累死在这儿了。”
“那还有力气陪我逛?”陆景行有些无奈地笑。
“当然有了,好朋友来了,能不尽地主之谊嘛。”江晚拍拍胸口,看起来非常讲义气的样子。
陆景行有些哭笑不得,也罢,他终于“升级”了。
却不想晚间游船的时候下了点细雨。他们坐在乌篷船上,船夫披戴着蓑笠,吱吱呀呀地摇着小船。雨声淅淅沥沥的,轻抚着瓦片。黑夜缓缓披上了一层白纱,显得朦胧又宁静。
沿街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伞走过,步履是缓慢的。雨滴落在湖面上,漾起一圈圈波纹。
江晚坐在陆景行的对面,轻轻擦拭着被雨滴微微打湿的发梢。这一刻,陆景行的整颗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
乌篷船停靠的地方刚好有一处可避雨的小店,两人站在屋檐下,借着暗黄的灯光,翻看着店家收拾妥帖的小物件。
小城文化气息浓厚,店家卖的东西也大多是文创用品。江晚拿起几支木质书签,见上面雕刻着一些作家的现下流传甚广的句子,很是喜欢。陆景行见她喜欢,便也顺手拿起来翻看。
江晚正在一堆书签中找她喜欢的句子,以为他也感兴趣,便说:“你喜欢哪支,我送你。”
陆景行不语,笑着翻看了一会儿,突然抽出一支来,拿给她:“就这支吧,海底月是天上月。”
江晚高中时熟读张爱玲,看着书签上刻着的七个娟秀小字,下意识接上:“眼前人是心上人。”
说完的那一秒,江晚突然愣了,她的心像盛夏里的碎冰,哐啷一声,敲打到杯子壁上。
她抬头,正撞上陆景行的视线。他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无限的温柔与深情。
浓得化不开的夜幕里,雨滴轻轻敲打着屋檐,远处偶尔传来几句行人的交谈声。周围似乎很嘈杂,周围确实很安静。
她听到了陆景行很轻很轻的声音,不偏不倚,只一个字,传入她耳中:“是。”
是你。
陆景行没有把窗户纸彻底戳破。江晚虽不说,他却知道,她在小小的角落里偷偷种着一盆花。这盆花像毒瘤一样,慢慢地枯萎、腐烂,侵蚀着她的心脏,她却舍不得丢。
她在上一场战役中千疮百孔,丢盔弃甲,现下她还没痊愈,他不想乘人之危。
他只想慢慢医治好她,让她成为一个全新的她,能够用完整的怀抱去接纳他。
只是,眼前的小笨蛋实在是太傻,他不得不给她一点小小的提示。
其实江晚不傻。
如果换作是五年前的她,早就会认定陆景行喜欢她。可现下,对于陆景行试探性的话,她充满了矛盾与惶恐。
她确实有感觉到陆景行待她的好。他送她去上班,他帮她找书,他给她买带回家的礼物。起先她以为是他为人善良,待人、待朋友向来如此。直至这次过年,他用仅有的三天假期跑二百公里来这边,才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同。
可她不敢自作多情。当年她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待遇。高中时顾铭的数学笔记从不借给别人,独她一份;大学时,她去找顾铭,顾铭就算论文没写完都会和她出去玩;刚刚工作三个月,他就花了两个月工资送了她一台单反。她感动过,以为那是喜欢,可后来呢?
江晚是那种脸皮薄的女孩,她以为顾铭是喜欢她的,却从来不敢去问。
她一直等他开口,这一等,就是六年。六年的等待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热情,最后却换来那般啼笑皆非的结果。
她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所以面对陆景行的示好,她不敢乱想,不敢猜测。她只敢把他当做朋友。
雨还在下,叮叮咚咚的,拨打着心弦。陆景行怕江晚回家太晚不合适,于是便冒雨出去买了两把伞,送她回去。
一路上,江晚的脑袋埋的低低的,始终没有敢再抬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