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吐血

余秋娘,这三个字跟着她长大,又岂是这般简单就能够忘却的。
她在京都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虽不算名动京城,却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现如今不过是希望在她消失以后,仍然能够有人记得她的姓名罢了,这算是很难的事情吗?
“余秋娘,听闻你师兄王哲提出了个什么‘天下大同’的观点,你可认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来的什么‘天下大同’,这儒生念书入魔了……”
师兄本是个顶好的学子,一腔抱负只为国家,却因为这一观点,便被皇帝打入了天牢,至今都还没有下落……
他是死是活?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平日里受了王哲恩惠的人那般多,可自从他入狱后,坚持每日去衙门为他辩驳的人,也只有余秋娘一人,那些门客们口头上说的好听,到头来却还不如一个戏子……
或许是殿中焚烧的檀香过于浓郁,令她不自觉地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她沉溺于那些记忆中,倒是没有发觉身后多了一行人。
大殿入口处,背光的地方,站着一位面容圆润五官端方的夫人,她扬手打断了丫鬟的呵斥,轻声道:“何必去打扰这位姑娘呢,只是多情人未免太容易陷入感情之中了,这可不好。”
“是。”丫鬟应声道,扶着这位夫人站在原地等候。
过了没有多久,陆绿筠才抬起头来,她额前有些红印,眼眶也因流泪而微红。
取出手帕擦拭掉眼泪,却恍然见到了身后的众人。
“真是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一下子又跌倒在地上。
崔夫人淡笑着摇头,让丫鬟将陆绿筠给扶起,同时问道:“姑娘倒是生了一副好心肠,菩萨面前也忍不住落泪了,只是不知你所求何事?”
“谢过夫人好意,”陆绿筠侧过身子与她行了简单一礼,随后才回道:“不过是想起早逝的母亲,所以才潸然泪下。”
她拿帕子沾去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我母亲是瓦子里的戏子,本该是颠沛流离的一生,却好命的遇见了我父亲,后来被父亲抬进府内做了姨娘,却没有来得及享受一下,便撒手人寰……”
“好姑娘,有你惦念着她,想必你母亲在九泉底下也会觉得欣慰。”
崔夫人走近陆绿筠的身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她,见她肤色匀净白皙透着一股水灵,手指如葱段一般,身段窈窕行如杨柳,定然是娇养长大的姑娘。
“叫什么名儿?”
“随了父亲姓陆,名绿筠。”
崔夫人身边的丫鬟往后寻了一个无人用的蒲团过来,先是仔细地检查过蒲团,然后在上面再垫上一层深紫绸缎后,方才退下。
“倒是个好名,配得上姑娘你。”
崔夫人跪在蒲团上,合上双目诚恳地跪拜菩萨。
等她跪拜完毕以后,见陆绿筠依旧在一旁,且没有丝毫的不耐,便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陆姑娘平时常来这里礼佛?”
陆绿筠摇头,道:“倒也不是,也是碰巧来到了此处。”
崔夫人了然的点头,抬头仰望了一下菩萨的面容后,她道:“陪我逛会儿这寺庙可好。”
虽是问了她一句,却又不容置疑,陆绿筠正巴不得呢,连忙答应。
这座寂照庵的墙壁上都刻画了许多的比丘,似乎是从龟兹时期就开始的故事,一直延续到了如今。画风艳丽多彩,那些比丘的神态生动鲜活,一举一动仿佛真人一般。
陆绿筠乖巧地跟在崔夫人的身边,与她一同欣赏这些龟兹时期的传经故事。
“平时爱念什么佛经?”崔夫人措不及防地发问。
陆绿筠语气温顺地回道:“佛经繁多,绿筠倒也挑选不出什么顶好的来,平日里也就念诵数遍准提咒,仅图个心安罢了。”
“挺好,佛经虽意义深重,但最重要的还是自身。拜佛礼佛求的也是个心安。”
陆绿筠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她一直在纠结自己该如何同这位夫人开口呢,顾锦华倒是放心让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还说什么非去不可……
走了一段路程,崔夫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疲态,她抬手示意陆绿筠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行了,陆姑娘回去告诉他,我答应帮他解决这账簿的事儿。”
陆绿筠满脸惊愕,没有想到自己的目标早已暴露,再说了这账簿又是从哪里来的?!
正欲多问几句,崔夫人却已收起了话头。
在回去的路上,陆绿筠一直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究竟是在何时暴露目标的……
还没有来得及找到顾锦华主仆,她就被夏婵一把给拦下。
“小姐!”
夏婵气喘吁吁地喊住她,道:“夫人来了!”
陆绿筠心头一跳,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在陆夫人面前解释这件事。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从始至终陆夫人和陆浦月就没有提及过她,只是照常去奉送了香油钱,烧香磕头再正常不过了。
趁着陆浦月陪着陆夫人一块儿进了内间与老尼姑谈话的空闲,陆绿筠才向夏婵打探消息,她悄声问道:“母亲和嫡姐可曾问过我的行踪?”
夏婵好奇地顺着琥铂色的珠帘往内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明晰,摇头道:“夫人倒是没有问起小姐,只不过……”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夏婵下意识地低头,轻声道:“小姐,七小姐可一直怨恨着你呢!”
七小姐陆翡?陆绿筠转过头去正好撞上了陆翡的愤怒视线,她不以为然,在陆宇的心中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儿地位的,否则当初也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自己,可陆翡没有成功实施计划,想必恨透自己了!
好在陆翡年幼所以什么心思都显露在面上,这种人解决起来倒也简单,最可怕的难道不是那个在她喝下的冷茶中下了毒的人吗?这人能够接触到她日常吃食,又没有下剧毒谋害了自己的性命……
陆绿筠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人影,却又不愿意相信,毕竟这人是陪伴着她的唯一一个人。
“行了,咱们不必理会她,小乖那件事自然会有人去查的,爹爹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眼看着陆夫人和陆浦月准备出来,陆绿筠便收起所有的情绪,在外等候她们。
陆夫人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挂着十分客套的笑容,她眼神从陆绿筠的身上瞥过,并未多留一瞬间。
“天色不早了,母亲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免得过了饭点,让几位小姐挨饿。”陆浦月轻声道,她一向如此宽厚,因着是府中唯一的嫡女,所以自然会严格要求自己。
陆府的庶女众多,若不是因为陆夫人为人还算不错,怕是这些庶女们都没有什么活头。
七小姐陆翡轻哼一声,用细若蚊吟般的声音说道:“瞧她又在惺惺作态了……”
陆浦月和陆夫人隔着远并未听见,但就站在陆翡身边的陆绿筠则是听了个全。
她仿佛窥见了这陆翡的一点儿小心思,嫡姐和主母如此宽厚,为何陆翡还是这般的仇视她们呢,难不成是曾经发生过一些矛盾,所以才会如此?
陆绿筠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询问夏婵,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时候,便耐着性子搭乘马车等回到府中再说。
到了府邸后已经夜色浓浓,陆绿筠在夏婵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半点儿小姐做派都无,你们瞧她那副模样,与山村乡姑又有何差别?”七小姐陆翡比陆绿筠早些下了马车,看好戏一般的大笑道。
其余几位小姐,虽然并没有接陆翡的话,却纷纷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偷笑了起来。
陆绿筠不觉得自己的这番举动有何不妥,她在北方京都待惯了,且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所以规矩也没有学得这般严苛,只要不落人口舌便好。
她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一举动,会令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她面上一红。
陆浦月自然也听见了陆翡的这句话,用眼神示意她切勿张扬,随后才扶着陆夫人往府门走去。
并未阻止陆翡的嘲讽行为,却又不许她过于张狂,这陆府嫡小姐的做派倒是令人深思。
后厨知晓府内众小姐们都搭马车出去烧香拜佛去了,想必是累了一天,所以尽做了些荤菜满足了大家伙的口腹之欲。
说是身子不适的三小姐倒也出来用餐了,她依旧是一袭的青衣,身姿柔弱不堪的坐下,冲着众人微笑。
陆绿筠倒是不同人客气,她坐的位置偏僻,不用顾虑谁,只管吃夏婵夹来的菜。
陆府虽然不讲究“饭不言寝不语”,可碍于陆夫人的威严,所以府上的几个小姐都不敢发出声响来,都低头默默地用着饭菜。
忽然有丫鬟惊呼一声——“三小姐!”
陆绿筠抬头一瞥,那陆南和正蹙紧眉头,满脸的痛苦不堪,“哇”地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其余丫鬟都惊慌失措,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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