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等人听到哭泣的声音心感奇怪,于是一齐进到屋中查看。
哭泣的人就是一直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李志。
只是李志看着这个头发杂乱,形容枯槁的人,一时认不大出来。
“大,大哥?”
听到李志这样喊,他反而蜷缩起来,将头埋进了被窝中。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是不是余惑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李渤摇摇头,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你大哥不能说话了。”小朱上前解释道。她心里也是唏嘘万分,怪不得这人的字写得那么好看呢,好好一个后生,哪知成了这下场。
“大哥!”李志听到后上前抱住大哥一并痛哭起来。
看着窗外越来越亮,小朱心里有些着急却也没办法催。
在下定决心后,李渤将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
余惑是和李渤志同道合的朋友,别人不理解他的,余惑总能一直无条件支持。他其实无心于功名利禄,对于考试做官自然也不上心,所以名落孙山之后,让他真正难受的是家里人。总是在抱怨余惑让他分心。他们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抱着这样郁闷的心情,李渤想去找余惑倾诉,然后发现余惑消失了。
余惑会去哪里呢?不是说好如果两个人都考不上的话就一起去做生意吗?怎么一个人离开了。因为觉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了,所以李渤一直在借酒消愁。直到从相识的人那里得知在余惑老家见过他。
谁知道到这里迎接他的不是以往那个温和的余惑,而是一脸冷漠的他,还有不善言语的阿洛。余惑总是很忙,也不清楚到底在忙些什么。他和阿洛时常呆在一起,感情变得很好。就在李渤决定离开姚薙村的时候,意外发生。
他那晚睡不着,于是想找余惑聊一聊。李渤听说过姚薙村不断有人失踪,可见过没了汉子的妇人并无伤心之意,所以他想是不是一场误会,毕竟夫妻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谁知,人口失踪竟然是余惑的杰作。
余惑同阿洛一齐将人套上头套搬上了马车,赶马车的人给了他们一袋钱便匆匆离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失踪的人都是被他们卖了吗?
李渤心乱如麻,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阿洛跟在他身后跟了一路,当他要关门时,阿洛挤了进来。
“你……”李渤指着他,腿软瘫坐在地上,“我真是识人不清呐。”
“明天,早点离开。”阿洛讲完,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抬腿要离开时,听得李渤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要去报官,你俩好自为之吧。”
“你报官不会管用的,因为是他们的妻子将他们迷晕卖给我们的,你是没办法证明他们去了哪里的。”阿洛硬声硬气地说,“而且,你报官了,余惑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做这个多久了?”
“什么也不要问,问多了引火烧身。”阿洛木着一张脸,什么也不愿多说,“明早就离开,我送你。”
“是余惑逼你的吗?”这半年的相处让他发现阿洛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而余惑让他越来越看不清了,见不了几面,见了也只是草草说上几句,不似从前那样亲热了。
“叫你别问了!”阿洛摔门而去。
李渤没有离开,他想搞清楚这件事。在村子里住了半年,与左右邻近也熟悉不少。他发现一件令他惊讶的事情,失踪的人大多对老婆或者父母的态度恶劣,就前两天卖了的那个,被卖的前一天把自己老婆打得下不了床。怪不得没人会讲出来。
可是这样的事情始终是不对的。李渤再次找到了阿洛。
“阿洛,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告诉我吧,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你知道,就算是那些人再罪大恶极,也不是你们买卖人口的理由。”李渤掷地有声地同他讲,“他们是作恶了,有我朝的律法来管制,何苦把自己搭进去呢?你要知道买卖人口可是重罪呀。”
阿洛扭过头正想讲什么,树后闪出一个人影,拍着手掌,闲庭信步地向他们走来。来人正是余惑。
“几日不与李兄交谈,李兄这话术又精进不少啊。”
“这是话术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李渤见他知道,干脆指着余惑的脸开始骂了起来,“余兄啊余兄,枉你苦读圣贤书,竟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枉我瞎了瞎了眼,竟没早些看清楚你的为人。你怎能把人命当儿戏,把人同那阿猫阿狗一般卖与他人?”
“骂得好,骂得好。也难为李兄肚子里没存下什么脏话,应该骂的不爽吧。”余惑贱兮兮地凑近他,“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因为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知道吗?我说做的生意就是这个生意啊。”
“余惑你就只是为了钱吗?你曾经同我讲过如果做官就会为民除害,如果为商就会接济弱小,这些都是假话吗?”
“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傻子。我说那些只不过是为了附和你罢了,我家中贫寒,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富家子自然是得投其所好了。也谢谢你资助我,让我考完科举,混了个小吏当。”余惑说完,假模假样地向他拱拱手。
“你考试那两天不是肚子痛,没去考吗?”李渤喃喃道。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当然是骗你了,傻子。”余惑肆无忌惮地笑着,“我报的是我们乡的试。就算榜出来了,你也不会看到。我早就想脱离你了,哪知你像个小可怜一样,硬是要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转。”
“还有,为什么不在你家好好呆着,要跑来姚薙村找我?现在好了,事情败露,你想想我该怎么处理你好了。”余惑面露凶光,嘴角依然上挑,一副风轻云淡地样子。
他是打算杀人灭口吗?李渤呆住,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将余惑推倒在地,向村外跑去。他边跑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能被阿洛追到。
阿洛是余惑的兄弟,全名叫余洛。从小与余惑分开,一路颠沛流离最后被卖给了镖局,习得一身武艺。为了找回家人,他离开了镖局回到了姚薙村。哥哥变成这个样子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印象中的哥哥很总是很疼他,好吃的先塞给他吃,受伤了,也会帮他悄悄瞒着爹娘。
他是两三年前联系上在异乡的哥哥,兄弟见面没想象中生疏,只是相处越久越觉得哥哥不是印象中的哥哥。哥哥被扭曲了,问他经历了什么,他总是说,以后会告诉他。
余惑做的那些坏事他不赞同,但是执意要做,他也会去帮忙,他想去通过这些更加靠近他,知道哥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月色清冷,道路变得不清晰起来,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阿洛,李渤开始慌不择路。本身读书多年,时常秉烛夜读,久而久之,眼睛看远处时会模糊不清。这也导致李渤走错路,到了土崖边没站稳,猛地掉了下去。
是阿洛把他背回去的,腿摔断了。
躺在床上的他昏迷了几天,隐约听到余惑责问阿洛为什么要找回他,让他在崖下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吗?救回他了,也不能多留,必须灭口。
脑子晕乎,身体也像飘在云端一样。意识渐渐清醒,开始觉得腿疼,嗓子疼。睁开眼睛,是阿洛在喂他喝水。
“啊,啊,”李渤发现他发不出声音了,疑惑惊恐地看向阿洛。
“大哥说,要留下你的命,就得把你毒哑,让你没办法说出去我们的秘密。而且,你的腿断了,这辈子恐怕只能躺在床上。”阿洛起身背对他,声音哽咽地说。
阿洛识几个字,两人要交流,便会写字。倒是不怕他给别人传信,因为一来都是山野村夫,不识字,二来,在这半年里,姚薙村不多的壮丁要么成为了二人的手下,要么被卖了,很大一部分都是不顺从他们哥俩的人。
“他们这么对你,为什么我们问你的时候,你不说出来呢?”小朱疑惑地问道。
“不敢。”写完这两个字,李渤低头不去看他们的神色。
“那么你知道那些人被卖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卖的都是男人呢?”宋天成看完,发出疑问。
“大部分被卖到城中的杂耍班,成了阉,人。”李志读完,一脸惊愕地看着宋天成。
虫子在院子里的草丛中嘈杂着。
过了两个时辰,余家两兄弟来到了这个小院中,小院更热闹了。
“呦呵,都在啊。不用我费劲去找了。”余惑终于撕下了他的面具。
“余惑,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清楚了。”小朱站出来说,“我就在想,你是不是讨厌男人呢,不然为什么要帮农妇们摆脱拳打脚踢的丈夫,还要卖去做阉人。不是深仇大恨都没法解释吧。”
“我只是爱钱罢了,算不上讨厌男人。”余惑的僵硬一闪而过。
“爱钱当然是一方面,不过我听说,你故去的爹就经常打骂你和你娘,这不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吗?直到你娘下雪天出去拾柴火,掉下山崖再也没回来。后来不到三个月,你爹暴毙,你说,这是不是巧合呢?”宋天成站出来说。
“谁说的?谁说出去的?!”余惑开始变得疯狂起来,冲身后的人大喊,显然,他并不想被人揭开伤疤,“哈哈,哈哈,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们不会走出姚薙村的。”
“哥,这是真的吗?”阿洛看向他,一切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原来那段往事被瞒的最深的是他。
“是又怎样?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赚够钱够下半生快活才是现在最该做的事。”
阿洛听了他的话,眉头紧锁,退后两步,这不是他想要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