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久久没有应答,小朱攥着拳头茫然无措。
等了片刻,看他还是毫无反应,小朱技穷,干脆拿出避水珠往他怀里一塞。
“你就陪着你的回忆过吧,本姑娘不奉陪了。还了你避水珠,咱们就当从没见过面好了。你之后是死是活,与我毫无干系!”
明明是她一直在骂他,小朱背过身往岸上走的时候,眼泪一直不听话地往下流。她在伤心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而她也没能力去改变这一切。
宋天成早已等候在岸边,见她蹚水过来,伸出手将其拉起。
“别哭鼻子了,哭成了核桃眼可没人心疼你啊。”宋天成拿出袖子中的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对不起。”
宋天成奇怪地看着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他道歉呢?
“对不起,我总是做些无用功,还老是把你也拖下水。如果我当时不救你,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投胎转世了,何必跟着我受这份苦。”小朱越说越伤心,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没有几件事是做对了的,哭得更伤心了。
“不走平凡路的人生也不错啊,我觉得这一个多月下来比我在宋府三年经历的都多,这些经历都是有意义的。我不会去想如果能重来要怎么做选择,因为没有什么比当下更值得期待。辛苦也好,受伤也好,这都是我们作为一个普通人所要经历的,正是有了这些痛苦,人才活得更加真实。”
宋天成讲完之后,拘因道人就拊掌大笑,说:“讲的好,小兄弟的眼界就是比一般人高。快乐的总是短暂的,回忆起来也是如梦似幻。如果只想着经历快乐的事,倒不如现在就躺下来做梦得了。”
宋天成感激地看了一眼拘因道人,转回头继续和小朱说道:“小朱,不要后悔你做的选择,你的选择在我看来都是善良的选择,你付出了努力,结果成了什么样的,那就是命运的事了。”
说着,拉起小朱就往山洞外走,路过拘因道人的身旁时,告诉了一声:“道长也请离去吧,恐白云山山行至此时多有牵连。”
拘因道人摇摇头,笑着扇了一下蒲扇,问道:“赶了那么久的路才到这里,真的不再等等看了吗?”
宋天成坚定地摆摆手:“不了,旁人说再多,还是得他自己醒悟。况且,道长不也不打算帮他脱困吗?他是很可怜,但是他的状态太差,放出来也指不定闯下什么大乱子。多做多错,倒不如冷眼旁观。”
听着这小子话里有话,拘因细琢磨一番,这就是在说他呢吧,气他冷眼旁观。猛地快摇几下手中的蒲扇,决定不与这小子计较。
眼瞅着,天快亮了。远处传来细微地响动,脚下也略有些晃动,拘因道人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
“喂,白龙,你不是一直想成为一个凡人,同那刘烟儿过普通人的生活吗?怎么,刘烟儿一走,你就承受不了凡人都会承受的悲欢离合了吗?相比于凡人,你可真是脆弱啊,不过你也足够的幸运,若刘烟儿去投胎了,你不是还能再见到她吗?何至于如此沮丧?”乌嚣冲着白龙大喊道。
“不,烟儿没办法投胎为人了。乌嚣对我说,他拘了烟儿的魂魄在一处,除非我死,她才能被放出来。”
听到这里,拘因道人算是明白了,原来所有症结还是在乌嚣的身上。那贼道应该是为了引白龙入陷阱才这么说的。
“所以你是在担心刘烟儿的安危?你觉得自己无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三番两次被乌嚣戏耍,更是因为连让刘烟儿投胎做人都做不到,对吗?”
这样说来,刚刚小朱假扮成刘烟儿的时候,白龙其实一早就认出了不是了。哦,说到这个,拘因一拍脑门,怪自己大意了,龙不是光靠眼睛来辨别对方的,更重要的是气味,小朱的身上没有她的独有气味。
“其实我告诉你,那乌嚣肯定是为了骗你才这样说的。拘住一个魂魄而使其不受损的可能性太小了,更何况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灵魂早就逸散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给我滚出这里!”白龙情绪激动起来,衣袖卷起潭水,形成一股成人臂膀粗细的水柱,朝拘因道人冲去。
蒲扇轻轻一挡,水柱瞬间就又变回了一滩死水,洒落在地上。
“你若不信,也无须这么激动,我自有办法让你相信。”
话音刚落,拘因道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细杆毛笔,一个破碗,碗里还有一些干涸的红泥。用碗取了水,又隔空取了白龙的一滴血,放进碗里。登时,碗中沸腾冒泡。拘因道人蘸着碗中的红水,就地画了一个阵法。
“好了,你现在喊她的名字吧,若她对你还有一丝执念,会有残留的魂魄前来见你的,这是逸散在天地中的念,是乌嚣拘不住的念,是不会随着往生而消散的念。她会告诉你本主的下落。”
白龙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对行云布雨之类的法术比较了解,至于凡人创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法术就知之甚少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被乌嚣耍得团团转的原因之一。这道士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呢?姑且一试吧。
怀着想见到刘烟儿的心,白龙开始急切地喊着刘烟儿的名字。喊了约莫有一百声左右的时候,阵法中间渐渐升起淡白色雾气,一个窈窕的人影出现在其中。
“烟儿,是你吗?是你的话,你就同我说说话吧。”白龙不顾自身禁锢阵法的阻拦,努力地想要靠近那个人影,那个人影身上还有些许他熟悉的味道,是烟儿没错了。
“没用的,她只是一缕念,你只能问她特定的问题。”拘因道人解释道。
“特定的问题?”白龙垂下头自嘲地勾起嘴角,自己到底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烟儿,你恨我吗?我没有早些坦白我的身份。如果早些说了,我们也许就不用经受那么多磨难了。”
“七郎,你没来,我和你约定好了,可是你没来,我好伤心。”刘烟儿的念答非所问,带着略微的哭泣声同他讲道。
“原来你的执念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可是烟儿,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约了我,我们都被那贼人害惨了。”
拘因怕刘烟儿的念一直重复一些话语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刘烟儿,你的魂魄本主现在在何处,速速答来。”
“本主已投胎去了湍流镇的名为黄四农户家中。”刘烟儿的念听闻此语,收起哭腔,木木地回答道。
“好了,白龙,你现在放心了吧,乌嚣根本就没有拘住刘烟儿的魂,他在诈你呢。你若有心,可以去黄四家中看看她,看她过得怎么样。你现在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烟儿,我现在还是好难过,你可以给我唱你经常唱的那首曲子吗?”白龙充满希冀地看向她。如果她真的是刘烟儿的念,她一定知道怎么唱。
拘因道人一看,一时半会完不了,干脆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歇息,就算他不施法,这缕念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半柱香过后,就会完全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哥哥道一句情长,妹妹羞得脸儿红。
不是冤家你嘴儿甜,却又挑着法儿恼人。
剥了春丝为你做衣,取了夏阴为你纳凉。
你若有心就该早点来,莫让我谢了春意空喜一场。
……”
刘烟儿的声音细细柔柔从雾中传来,还是熟悉的曲调,相识的日子里,她哼了上百遍。听着听着,白龙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入水中。
“莫说你悔意万分,莫谈我如何不该。
看了一场春华终谢去,你看那春燕又归来。
人活一场空,妹妹倒得了半场梦。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缘分虽缺人易结。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有幸再识半春风。”
刘烟儿的念在唱完一曲之后,便已随雾气消散殆尽。
“烟儿!”白龙一声惨叫,嘴中低声重复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有幸再识半春风。”
缚住他的红光刹那间消散,拘因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的心咒已经解开,没有东西再束缚着他了。这心咒恐怕是在玉湖镇封印他的那一晚就已经下好的,应该是乌嚣留的一手。
“白龙,莫要再执着于报仇,你也听见了,刘烟儿已经投胎为人,她重新开始了,你呢?”
“道长,白龙知错,以后绝不会为祸人间了。如果我这样,与那乌嚣是没分别的恶人。我会回玉湖湖底重新开始,也请道长如果再见到小朱与宋天成二位小友,帮我把避水珠交还,毕竟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拘因道人摆摆手:“他们还未走远,你若想还,你就自己同他们去说吧。”
白龙将本欲伸出的手缩了回来,避水珠握在手中,像道长作揖:“那好,我去说。在此拜谢道长的点拨,日后若有难,白龙定会相帮。”
话音甫落,白龙化作一道白光窜出山洞,追小朱他们去了。
而白云山也正好在天亮之前来到了水潭附近,山神看到龙状的行云消失,良久站立,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