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刚才派人来说今天要去秦府,问你可否要一起?”
叶晚秋喝了口木桌上的茶,闻言抬起头说:“想来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朝暮和岁安了,跟娘说一声,我去。”
“好的,小姐。”春和走出房间,回应夫人身边的丫鬟。
“知夏,给我挽一个发髻吧。”放下茶,叶晚秋径直走向梳妆台上坐着,眉眼清淡。
“好的,小姐。”知夏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动手。
昏黄的铜镜下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木匣和一些瓶瓶罐罐,叶晚秋正看着木匣里鲜少用的珠钗,伸手挑选了一支。
挽好发髻后,她递给她刚才选好的钗子,知夏顺手接过,有些欣喜:“小姐是终于要开始用这些了吗?你平日里都不怎么用这些的。”
叶晚秋随意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珠钗插入了刚挽好发髻,上面点缀着的圆润珍珠映衬着如墨的秀发,若隐若现。
“小姐今日打算穿何衣裳?”
春和已经进屋了,在旁边安静地看着,问她。
叶晚秋顿了顿,正拿着螺黛画眉的手微微一颤,差点画歪了。
她收了手,凑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说:“穿红色的罗裙吧,我记得我有好几条娘送来的,还没穿过。”
知夏和春和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疑惑,酝酿着问:“是,可小姐不是一向喜欢素净的衣裳,不穿亮色的?”
叶晚秋淡淡笑了:“嗯,今天突然想穿了,去给我拿一件吧。”
“好的,小姐。”春和点头。
换好衣服,知夏和春和眼里都是十足的满意,互相达成了一个统一的观点:“小姐就该这么穿。”
“是吗?”叶晚秋不在意地回。
“嗯。”春和重重地点头,“小姐可真好看。”
叶晚秋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也不自主地弯了弯唇。
“看来小姐今天是因为要去秦府,很是欢喜吧。”春和一脸认真地说。
叶晚秋细眉倏地轻动了一下,眸光微微闪烁,然后很快淡去,拂了拂身上的罗裙,莞笑不语。
马车缓缓驶离叶府,崔玉容放下掀起的帘子,看向身旁坐着的女儿,有些满意的视线又从她身上的红色罗裙过渡到增色的秀眉上,笑着说:“平日你也不愿出门,不爱打扮自己,想来今日心情应该不错。”
叶晚秋笑得有些女儿家矜羞,说:“母亲说笑了。”
“听春和说你最近在为药房的事忧心?”
叶晚秋眼睫轻眨,凝了凝神:“有几味珍稀的药材一直缺乏,我有点担心到时候有人需要的时候没有。”
崔玉容抬手抚上她的手背,笑容温和:“我不是一直都告诉你,遇到事时要放宽心看,时候到了便会柳暗花明,我和你爹爹也不愿你总是被这些事给叨扰,知道吗?”
叶晚秋乖顺地点了点头,眉眼温婉:“是的,母亲,我知道了。”
车辙声稳稳的响起,叶晚秋掀起帘子看向窗外,已经穿过了商铺林立的街道,正走在人烟稀疏的市井小巷。
“再有半个月便是岁安的生辰了,你别忘了备上贺礼。”
闻声,叶晚秋有些愣神地转过了头,点了点头:“好。”
“一看你又忘了吧。”崔玉容一脸了然。
叶晚秋耳朵微微红了,有些被戳中心事的不好意思。
见她这个反应,崔玉容笑了笑,倒是深谙她的心思,不甚在意道:“我要不提醒你,到时候岁安可就不高兴了。”
“我知道了母亲。”她眼神四处飘忽,急于岔开话题。
马车约莫行驶了一个时辰,慢慢地停在了秦府门前。
拾阶而上,崔玉容早已提前派小厮来知会了,进去时崔心如已经早早地等候了,派人迎了进去。
等进了门时,崔心如快步出来,虽已到了妇人年纪,身姿依旧轻盈,眉眼间都含着自身独有的神韵和芳华。
叶晚秋一直很喜欢这位姨娘,她正如自己的母亲一般,知书达理又见识深远。
寒暄了两句,三人脸上都是笑意,崔心如的视线又放在了叶晚秋的身上:“有些日子没见,晚秋出落的愈发出挑了。”
“姨娘言重了,晚秋可不及姨娘风姿绰约的半分。”
当年崔心如还是她一般年纪大小的时候,便是梧州多少公子的心上人了,又生在有名的大户人家,多少人费尽心思前来提亲,结果都无疾而终。
最终崔心如嫁给了秦桧,他们的爱情也曾是一段佳话,她小时便听母亲说过。
崔心如看了一眼崔玉容,笑着说:“姐姐,晚秋嘴就是甜。”
崔玉容眼里带笑,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知道你要来,朝暮欢喜极了,早早地就在庭院等着你了,你快去吧。”
叶晚秋颔首,落落大方行了一礼:“姨娘,母亲,那我先告退了。”
“你去吧。”两人点头致意。
看着那离开的红色倩影,纤腰盈盈,身姿窈窕,一身红裙明艳动人,崔心如凑近窃语,温婉道:“晚秋也有十六了,可有放在心上的人了?”
崔玉容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跟他爹也不着急,她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自然。”
秦朝暮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素白色的上衣绣着几朵精致的桃红小花,鹅黄色的云裙妥帖的垂在身下,头上简单别着一只木簪,眉如翠羽,琥珀色的眼眸衬得眼睛更加明媚,白皙细腻的面容玲珑剔透,少女娇俏的模样看着甚是养眼。
叶晚秋走过去时,她正翻阅着手中的书籍,闻声立马抬起头站起身来,欣喜道:“姐姐,你来了。”
这便是秦桧和崔心如的女儿秦朝暮。
“姨娘说你早早地就等着我了。”
秦朝暮眨着水润的大眼点了点头:“你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
“以后多来看你。”叶晚秋笑道,刚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又继续说,“刚才听姨娘说你前几日着了凉,才恢复没多久,把手拿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她的神情带上了认真,秦朝暮一边解释,“没什么,都好全了,”一边还是递出了自己的手。
叶晚秋探着脉见的确没有大碍,才放下了心,照例叮嘱了两句。
“岁安呢?”
“刚练完字,在后院玩风筝呢。”秦朝暮吩咐下人递上了糕点和茶水,笑着道。
叶晚秋点了点头,随意端起了茶水轻悠悠地品着。
院中有穿堂风经过,轻敲起青石沙沙作响,空气中淡淡弥漫起一抹茶香,而秦朝暮时不时看一眼叶晚秋,却又微蹙着眉头略显怯怯的瞥开眼。
片刻,叶晚秋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颔首看向秦朝暮,眼中有些别有深意,笑着说:“怎么,有什么事这么不好说,一直欲说还休的看着我,这么犹豫?”
秦朝暮被她这一眼看的有些脸红,终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姐姐可有喜欢的人?”
叶晚秋轻抚弄着圆桌上白瓷杯的手一顿,心下顿时了然。
她勾起唇角问:“怎么,有心上人了?”
“嗯。”秦朝暮有些羞涩地点头。
叶晚秋被勾起了心思:“说吧,是哪家的公子,姐姐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秦朝暮这下像是突然机灵了一般,声音清脆:“姐姐也不过长我两岁,自己也未婚配,哪能给我参考?”
叶晚秋淡笑不语,从容自如:“这么说,你不愿意告诉我了?”
“那倒不是。”说着,她噘了噘红唇,脸颊微红,“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叶晚秋笑了。
她只比秦朝暮大两岁,但从小便是自发地很是照顾她,再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心思有时候稍微老沉了些,秦朝暮喜欢亲近她,心事也总是向她说。
在她心里,这个妹妹,天真又可爱,她不自主的想去保护。
“是周裕。”秦朝暮开口说。
微风徐徐的刮过院中的细枝绿叶簌簌作响,婉转轻润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里面有少女怀春般的娇羞,还有简单却热烈的情意。
叶晚秋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京城周家的名声如雷贯耳,祖辈以玉石生意起家,更有如今屹立百年的店铺——玉满堂,遍布各州郡,声噪四方,名扬四海。
再者,周府离秦府不远,她以前来秦府时,凑巧也见过几面周裕,周家的长子。如今也接手经营着祖辈传下来的生意,她长居深闺,倒也听过周家这位长子的名声,盛传着是京城多少姑娘的梦中人。
这厢,听见朝暮说出他的名字后,她倒是并不惊讶,脑中有一些细碎的记忆涌现,清浅的一笑:“原来是他啊。”
听见她的回应,秦朝暮赶紧抬起头来,满眼希冀:“姐姐知道他,觉得如何?”
叶晚秋故作悠悠道:“知道,不过我竟不知道你是何时对他动了心?”
“周公子为人体贴周到,善解人意,又是一表人才,朝暮心仪许久,只不过近日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而已。”
提及了自己的心上人,秦朝暮即刻便不再扭捏了,大大方方说。
见她很认真,叶晚秋朱唇轻弯,思忖道:“周裕人不错。”
“姐姐也是这样认为?”秦朝暮的眼里一瞬间宛如有亮光划过。
“嗯。”
“不过,朝暮,她喜欢你吗?”叶晚秋问。
秦朝暮这下像是泄了气一样,慢慢地摇了摇头,恹恹地说:“不知道。”
叶晚秋看着她的神情:“跟姐姐好生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
没等秦朝暮开口,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焦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在耳边响起,两人不知其然地扭过头看过去。
秦岁安被丫鬟牵着带过来,丫鬟脸上满是愁容,急急道:“小姐,少爷的风筝断了线,然后哭着要寻回来,奴婢们没法,就带过来了。”
秦朝暮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拉着秦岁安的手,轻柔地抹了抹他脸上的泪,说:“岁安是因为风筝这事哭?”
秦岁安的声音哽咽:“姐姐,我要风筝。”
秦朝暮温柔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别哭,姐姐给你寻回来。”
说罢,她看向面前的丫鬟,正了正色说:“找人去寻了吗?”
“回禀小姐,少爷的风筝落到了周府,奴婢们不敢贸然前去。”
闻言,秦朝暮和叶晚秋皆是一怔。
秦朝暮转头有些纠结地看着叶晚秋,嗫嚅道:“姐姐,这下……可怎么办?”
叶晚秋看着她听到周府两个字就变得不一样了,促狭的笑了一声,站起了身:“当然去找风筝啊,走吧,我陪你去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