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胡说。

来人是沈砚。
大殿内明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衬的他的眉目更加明朗,墨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身形挺拔,立如芝兰玉树,嘴角还流淌着一抹笑意。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叶晚秋问他。
许是她坐着,沈砚觉得不太方便,碍着有人在,他微微弯了弯腰,对她说:“来看你啊。”
叶晚秋嘴角敛着笑意,视线不紧不慢地在殿中梭巡了一圈,揶揄道:“你就这么走到这边来,可招来了不少目光呢,你倒是淡定。”
沈砚勾了勾唇,眼底沾染上了笑意,语气轻飏,似毫不在意般:“怕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叶晚秋眼睫轻眨,看着他说:“药房的事,还没谢谢你。”
“我说过,你不用跟我客气。”沈砚无所谓道。
“你赶紧过去吧,衡安王应该也在找你,人多眼杂,免得落人口舌。”她催着他。
沈砚咕哝:“我们又没干什么,管他们干什么。”说着,他也含糊地扫了一眼四周,越来越多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觑向这边,他面色有些不耐。
他习惯了不在乎,但她知道叶晚秋是不愿意的,她活得清净自由,不喜欢被别人的视线所束缚。
看着她云淡风轻却莫名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的脸,他站直了身子,终是道:“那我先走了。”
叶晚秋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
不怪他们,而是世子这个身份太具吸引力,有心计的人自然会多加关注,甚至虎视眈眈,她深谙这些道理,所以也得为了自己平静的生活而多加注意。
没等一会儿,一片喧哗的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秦朝暮也坐在了她的身边,落座时她清楚的听见了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似是终于脱离了苦海一般,叶晚秋有些理解她。
随着耳里传来一阵鲜明的脚步声,一阵声起礼行,然后又起身,重新落座。
丝竹管弦,笙歌曼平。
落座前,她的视线随意地放在一处,恰巧看到了坐在贵妃旁边的六公主,她的面色像是极为不好,旁边的宁贵妃对她耳语了一句,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地掩饰起不悦。
还未来得及她多想,殿门一人不疾不缓地走进来,整个大殿上的人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似乎还在窃窃私语他竟比皇上皇后来得还迟。
叶晚秋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与一双双炽热的目光一样,定定地看着他。
一向面无表情,冷淡孤清的他脸上好像不同以往,她觉得他收敛起了他的傲气,对殿内的视线好像也全然不在意,直直走到殿前,面对着坐在上方的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说:“还请皇上太后责罚,路上耽搁,微臣来迟了。”
“你胡说。”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声音骤响的地方。
六公主不满地站起了身,大声说道:“你明明早就到了,我还在御花园遇到了你,你是故意的。”
叶晚秋下意识看向了她旁边坐着的贵妃,贵妃脸上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像是对这一幕并不在意一般。而一边皇后娘娘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裂缝,但也极力维持着一国之母的风度。
想起刚才六公主的举动,叶晚秋有些莫名的异样。
她又看向站在殿前的李熠,他的表情都没有动一下,就那么睨了眼六公主。
“颦儿,不得无礼。”皇上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有些愠怒
六公主立马辩驳:“父皇,这个人刚才害我在御花园差点摔倒了,现在连皇祖母的寿筵都来迟了,可见他对我们是多不在意。父皇可得为颦儿做主啊。”六公主的声音从蕴满了愤怒到后面竟有一些玩味嘲讽。
殿内顿时噤若寒蝉,交头接耳的人全无。
叶晚秋轻蹙了蹙眉,李熠定定地站着,风轻云淡都写在了脸上。
“李熠,颦儿说的当真?皇上问他。
他轻嗤了一下,动作细微的不可见,然后道:“回禀皇上,刚才在御花园微臣确实碰到了公主,但天太黑,微臣有事在身,也没有注意到公主突然跑了过来,以至于公主差点摔倒,恕微臣眼拙。”
“呵,李熠,你还真会找借口啊。”六公主顿时讥讽道。
“颦儿,你给我坐好。”
六公主面色难看地坐下了,皇上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不满,又看向李熠,声音宽抚:“李熠,颦儿年纪小,不懂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皇上的话意思就是偏袒李熠,但还是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不能丢了颜面,找了一个台阶下。
李熠缓缓笑了一笑,细看笑意未及眼底:“本是微臣的不是,公主也是直言而已。”
皇上满意地一笑:“那就好。”
“不过皇上,微臣来迟确实不对,因为为太后娘娘准备的贺礼方才拿到,耽搁了一会儿。”
“哦?”听到他的解释,皇上笑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人,慈眉善目的脸上是历经风霜后的平淡和从容。
太后和蔼地一笑:“既然李将军都说了出来,哀家还真有点好奇,倒想看看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微臣已经叫人带了上来。”
说罢,殿门已经走进来了几个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
青翠通透的一个翡翠玉面佛被抬了上来,光泽透亮,叶晚秋清晰的听见了旁边秦朝暮的吸气声,然后飞快的抑制下去。
同时,殿内也响起了一些细细碎碎附耳低语的声音。
“听闻太后娘娘喜欢翡翠还信佛,微臣之前偶然得了这么一块原石,特地吩咐玉满堂的人去打造了这么一尊佛像。玉满堂的速度已经放的极快,但也是刚才不久才送来,所以这才耽搁了。”李熠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响起,听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此刻,就算不懂玉的人看到这顶被奉上的翡翠玉面佛,都能够知道这份贺礼极为珍贵,光是这尚好的成色,已经就是难得一见了。
太后笑了笑,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满意:“爱卿有心了。”
“还望太后娘娘鸿福济天,松鹤延年。”他不急不缓地说。
太后笑得和善:“好。”
这意思是刚才的事完全就是过去了,李熠的表情很平淡,又继续道:“皇上,微臣还有事要说。”
“何事?但说无妨。”
李熠挥了挥手,立即就又有人呈上了一块玉石上来,这一下在座的一些人脸上好像又风云变幻,又极快变得不露声色。
“之前查抄江隶府宅时,在他的书房发现了这一块玉,微臣觉得这玉成色极好,便留了下来,但又甚是眼熟,特意趁着这个机会也让皇上看看。”
“是吗?”
皇上正了正神,细细看去,没有头绪,问:“为何这样说。”
“皇上不知,”李熠并未开口,皇后的声音就适时响起,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深意,“臣妾一眼就见这玉眼熟。皇上可能不记得了,前年北疆供上了两块珍贵的和田玉,你赏给了臣妾和贵妃妹妹一人一块。”
“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不解地看着她。
“只是臣妾不解,臣妾的那块玉好好的就在臣妾那儿,那这块玉为何会出现在江府。”皇后说完,轻蹙了蹙眉,似真的陷入了思索中。
话说的周全,可是不落痕迹的把矛头指向了贵妃。
“你当真没认错?”皇上的脸上有了一丝游移不定。
“没有。皇上若是觉得不信,大可问问下面的人,当时大家都在,想来众人都这么认为的话,就可信了。”
皇上目光稍稍流转,定定地扫视了一眼下面的一些人,心里已经有了琢磨。
“贵妃,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江隶可是叛国贼,本就是皇上的心头患,好不容易除去,要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纠葛,那可就不简单了。
叶晚秋目视着李熠,他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一边淡淡的看着,似乎这事儿跟他毫无干系。
她看着宁贵妃施施然地起身上前,依旧是娇美的身姿,但是脸上一直维持的微笑却淡了不少,她竟然觉得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而旁边的六公主完全是毫不知情的样子,木讷地看着。
“这的确是臣妾的玉,只不过还望皇上恕罪,”宁贵妃行了一礼,继续说,“之前臣妾看管不力,这玉去年就丢了,臣妾怕皇上责罚,所以一直没有说,后面派人去找,也没有下落,若不是今天在殿前看到,臣妾竟不知,这玉原来在江府。”
话说的滴水不漏,叶晚秋也并不想去想,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站在那儿的挺拔身影,他的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然后泯然消逝。
她有些怔然,抿了抿唇,秦朝暮倏地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感觉到动作,疑问着看过去。
秦朝暮瞄了瞄周围,大家的目光都在殿前,没人注意这儿,她凑到叶晚秋的身边耳语:“姐姐,你说我们上次在周裕家碰到李将军,会不会跟这玉有关系啊?我总感觉这个事不是那么简单。”
叶晚秋面色未改,看了看那人,眉梢微动,淡淡道:“你别忘了,太后娘娘的翡翠玉面佛是在玉满堂打造的。”
“对哦,氛围变得太快,差点就忘了。”她好笑着说。
她本是无意的一句,叶晚秋却在心里有了一丝估摸。
“这么说,是江隶偷了这玉?”
“臣妾不确定,但想来一定跟他有干系。”
“罢了,人死也无对症,朕派人去查查,这玉既是你的,你就把它收好,可再不能丢了。今天母后寿辰,不能被影响,你先回席坐好吧。”
“臣妾遵旨。”
宁贵妃作势起身回席,抬头的那一瞬间,叶晚秋却有些感觉到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李熠。
李熠也入了席,晚宴正式开始,歌舞声起,刚才那一幕就这么散了。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继续,不过叶晚秋却觉得殿内的气息似有似无的变了一些。
而在一处,有人手中握着酒筹把玩,目光放在李熠身上,看了很久,没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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