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秋前脚刚到洛瑛的房间,嬷嬷说她正在午睡,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醒了,让她可以在这儿等等。
她抿唇点了点头,提着箱子走向院子的小桌,昨天她给李熠上药的地方,正搁好药箱,旁边就不声不响地坐上了一个人。
他的动静太轻,叶晚秋抬起眸子一看到他时,下意识还愣了愣。
李熠不温不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淡淡的放在了她身后的垂柳。
狎昵的气息逐渐弥漫来开,两人之间的氛围莫名的有些古怪,但彼此像是都未意识到。
叶晚秋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随意拨弄着,一言不发,意味不明。
须臾后,李熠清淡的声音响起,目光依旧是放在旁边的柳树上:“我母亲的病,还能治吗?”
这是这么多天来,他唯一一次向她,这么明确的问起洛瑛的情况。
她抚弄着自己的指尖,敛了敛心绪,慢慢说:“抱歉,我还在琢磨,不能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我会尽力在师父回来前……”
“好。”她还没说完话,他的声音就不紧不慢地响起。
“为什么?”叶晚秋看着他,定定问。
李熠似轻轻笑了一下,脸色有些疏淡,视线不经意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回应她。
看着他的表现,叶晚秋清了清嗓子,又问:“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你并不是轻易会相信一个人的人。”
“你了解我?”李熠轻笑一声,话音里抹上了一丝兴味。
“大人心里不是最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淡淡道。
李熠手臂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搁在身侧,笑意许许,面色晦明难辨。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对她的话表现的无波无澜,似全然毫不在意的样子。
叶晚秋并没有能这么坦坦荡荡直视他的勇气,而且因为刚才在回廊他们之间并不算愉快的对话,她的心里还有一些忸怩,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多放在他的身上一眼。
也自是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的面色。
须臾后,李熠慢慢地收起手,他的身形有些慵懒,始终桀骜不羁的气质似乎也敛去了些许。
“会觉得不便吗?我找你。”他主动地换了一个话题,没对刚才的话作出回应。
似乎怕她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斟酌着说:“耽误你的时间与精力。”
叶晚秋也不甚在意,心里想着,母子连心可真是奇妙,昨天洛瑛刚因这个事而让她不要多在意,今天他又这样提起。
情至礼及,但他们终究都是不了解她。
她礼貌地笑了,摇了摇头:“不会,更不是耽误。”
李熠随意地点了点头,似并不是很在意,她也收了心思。
他没坐多久,说完话就打算离开了,转身前他仿若想起什么似的,顿了步子没回头,望着天,声音悠悠地响起:“叶小姐,我有没有说过,我选择相信你。”
叶晚秋蓦地抬起头看他,然而说完话他就径直离去,步伐如缕,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她的睫毛倏地颤了颤,唇角僵直,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没等她回神,嬷嬷就过来叫了她:“叶小姐,夫人醒了,你可以进去了。”
她又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这一个字也不知是对离开的人说的,还是对嬷嬷的应声。
李熠去了皇宫。
他刚进宫门没多久,里面已经走出来了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甚至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全然当做没有看见有这人一般,径直地掠过他的身边走过去。
不知是碰巧一阵风起,还是他走过去衣襟带起了一阵风,沈司威的扑面就迎接了一阵冷风灌入,让他整个人瞬间都清醒了。
他直接喊出口:“李熠,这就是你的态度,见到世子都不行礼的吗?”
李熠嗤了一声,眼皮仍旧未抬一下,不咸不淡道:“不好意思,在下眼拙,没看见。”
沈司威愠着不满:“那我现在叫你,你总能看见了吧。”
“见过世子。”语气极度敷衍。
沈司威转过身看着他,眉心凝满了不悦:“李熠我告诉你,人可不能太张狂了,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李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不劳世子关心了。”
“李熠,你别给脸不要脸。”沈司威咬牙切齿,威胁道:“你最好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李熠终于掀了掀眼皮,扯了扯唇角,一个极其无所谓的表情。
沈司威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跺了跺脚离去。
他嗤笑了一声,信步往里面走,面色云淡风轻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
不急不缓地往东宫走去,今天太子派人来说想要见他,不知是因为何事找他,但他大概也能猜测到。
太子提前吩咐了下人,所以他进去的很是顺利,在太监的带领下往里走,好巧不巧,叶从文也刚从里面出来。
两人凑巧碰到了一起,但自觉地都没有说话,客气地颔首便各自离开了。
太子见人已经带过来,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书走了出来,喜悦道:“李熠,你来了啊。“
李熠礼貌地站着,开口:“不知太子殿下找在下所为何事?”
沈睿摸了摸头,咧唇笑着:“我是想问问我四哥的事儿……”
“太子殿下想问什么?”
“母后让我不要插手这事儿,我有点担心四哥……”说着,他低了低头,嗫嚅道:“他绝对不是想害我的人……”
李熠站在他面前,眉头动了动,终是缓慢说:“他如今没事,太子殿下不用担心。”
沈睿慢慢地点了点头,抬起了头,认真问:“那他后面会有事吗?”
“抱歉,在下还在调查此事,暂时还不知道。”李熠的语气很淡。
沈睿的情绪有些低落,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没做多问。
“难为大人跑一趟了。”他笑着说。
“殿下客气了。”
没再说此事,沈睿又说其他的:“不知大人能否教我几招剑术,我之前见大人擒拿刺客的剑术极为高妙,想学习学习。”
“好。”
几招传授完后,两人对立坐在庭院中喝着茶。
“以前四哥的剑术也是极好,只不过我从来也学不到他那么好……”沈睿淡淡说。
李熠视线淡淡望着前方,未置一词。
一杯茶后,他离开了东宫,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漫不经心地走出宫门,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唇角淡淡地勾了一下。
叶晚秋从将军府回去时,孙清怡正坐在她的院子里耷拉着脑袋出神,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她把药箱递给了春和,走上前:“什么时候来的?”
孙清怡回神笑着看向她:“刚来没会儿,你丫鬟说你还没说来,刚好我也无事,便在这儿等你了。”
“你这院子也挺好,遍地都是花花草草,养眼。”
叶晚秋坐了下来,缓缓笑道:“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好好的利用一番,都是些用来入药的药草。”
“嗯,挺好。”
沉默片刻,孙清怡终是问道:“晚秋,你可有转达我的话?”
叶晚秋的脑海中倏地又回荡起那人的话,她敛下心思:“说了。”
孙清怡看着她,喃喃道:“那他……可有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她抿了一口茶水,语气淡淡。
孙清怡慢慢地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也是,这种事又怎会轻易的告诉其他人。”
她没再纠结其中。
“晚秋,你可想听听我的故事。”
叶晚秋垂了垂眸:“你想说,我便听。”
孙清怡安然地笑着,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般,温声说:“感觉都是过了很久的故事了啊……”
“十岁那年,爹爹带我进宫见了贵妃,后来爹爹跟贵妃有事相商,我便自行先出去,第一次进宫我满是好奇又欣喜,便这样迷了路。”
“偌大的皇宫我随处乱走找着方向,又曾记着爹爹的话宫中不可随意走动,许久找不着方向,刚好又不知道走到了何处,根本没见到人影,实在忍不住便靠着身旁的一棵树蹲在那里哭了。”
“也是在那一天,我见到了沈渊。”
孙清怡的笑意温婉,声音温柔:“他那时正在那棵树上睡觉,突然出声时把我吓了一大跳。”
“许是听久了我的哭声,还有愈见愈大的趋势,打扰了他睡觉,所以便好心问我为什么哭?”
“当时第一次进宫,我都不敢跟人说话,好不容易有人跟我说话,我激动坏了,哽咽着告诉他我是怎么来到这儿最后迷路了的……”
“说完后,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我满脸怔愣地看着他,他笑得很温和,伸出手对我说:别哭了,我带你去找爹爹。”
“那时候我满脸泪水的看着他,就这么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后来回忆起情窦初开的时候,也许就是他从树上跳下来,一袭白衣映入我眼中,我内心突然开始有些莫名的悸动吧。”
“他始终说着安慰我的话,笑容和声音都温柔的让我没有任何不适,然后带我找到了爹爹,便离开了。”
“从爹爹口中,我才知道他是四皇子。”
“有些情感来的猝不及防,但也许便是一生的牵扰。”
“后来,我总会不自觉地去打探他的消息。从小听嬷嬷讲过不少男女之情,也看过不少话本,我很快便知道了我对他的感情。”
“这份感情放在了我的心中三年,那年皇上寿辰,我再次跟随入宫,他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时走了出去,我一直看着他,也寻了机会跟着他出去。我跟着他走,不过走了没多少步,他便转头看到了我。”
“我没掩饰内心的激动和欣喜,他嗓音如初见一般柔和,但他不记得我了,就算是我开口跟他提起初遇的那次,他依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想,也许我们的结局那时候就已经写好了。”
“去宫中多次我便大概知晓了宫中的路,曾经在哥哥进宫时,还编了理由让他带我进去过几次。”
“终于在有一次我寻着他住的宫找了过去,刚巧碰到了他,而也是在那次我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年自己的感情。”
“他带我进了他住的宫里,笑着对我说了拒绝,希望我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早已知道这种结局,所以并不意外,但还是会伤心。从那之后我便把这份感情藏的更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终究会在皇上的安排下娶妻迎妾,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他不会违抗,我早已应该死了心。”
“但是晚秋,我放不下啊。我对他的感情到了我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深刻。”
“直到那年,我偶然间撞见了母亲和父亲的谈话,原来曾经他母亲的离逝是母亲给贵妃出的意见,最后害欣妃娘娘死去。”
“那一刻,我所有的奢求再也不见,我只愿他以后可以过得快乐,我必须放下对他的感情了。”
“但我不知道他最后会被害的进了天牢……”
“晚秋,哥哥昨天也劝导了我,我也想起了你曾经对我的话……”
“这次他若能安然无恙,我便要彻底的放下了,已经有了合适的人出现,体会过爱一个人而不得的感情,我想我应该去接受其他的感情了。”
“晚秋,爱一个永远不会爱你的人太累了,如今想想,放弃其实不难,只是我太执迷不悟罢了……”也许是说的太投入,她最后竟兀自陷入了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