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天,雪女

第一章
白纱飘动,视线所及的人影若隐若现,斗酒嬉笑放荡而大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水气和酒气混合在一起,幽暗明珠点缀的大厅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亮里,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人就醉了一半。
大厅中央一湖莲池波光粼粼,碧枝白花间搭着水榭,白纱从天花板上高高垂下,白缘站在水榭中央只能隐约看清外面。
她寻了一圈,水光晃荡摇曳,凭着那一瞬的光亮,她看到了她想找的人。
那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安静地饮着酒,四周都是闹哄哄的,唯他那处静得有些反常,即便如此,他只是坐在那儿,就好像有种无形的光芒散发出来,照亮一壁。
白缘的视线停在他的身上,看了半天。
那么暗那么远,那人方才一直饮酒不问世事的模样,此刻却好像忽然注意到了某人的长久凝视,抬起头向这边望了过来。
白缘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环佩作响,她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一颗心才略略镇定了下来。
她走神了片刻,再度看过去,那人却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高大的身形半隐在暗处,连带面容一同让人看不清。
一束银光从顶上四散向八方,眼前一瞬间变得极亮,而后四周便又都暗了下去。
宴会正式开始。
丝竹响起,白缘收敛心神,伴着乐声开始起舞,长袖招展,脚尖踩地飞速旋转,身姿宛如一朵巨大的白花,长长的丝带掠过水面,带起一阵水珠,连带周身好像起了一阵水雾。
周围渐渐静了下去,白缘跃下水榭,她在水面起舞,一湖池水越发变皱,遮挡面容的珠帘割裂视野,她好几次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踏着调子瞥向那个角落,黑暗中的人端着杯子安静地看过来,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变化。
一曲罢了,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好久才爆发出喝彩声。
白缘行礼谢客,下了台,新的曲目又开始,众人还在对第一任舞者的表演津津乐道,说笑的 、看戏的,乱作一团。
白缘端了瓶酒,趁着这个时候走入人群中。
白缘径直走到了那人的身边,微微蹲身下去,嘴角微扬:“少爷,雪女跳得好么?”
公子没有说话,伸出手来。
白缘起身,正要给他倒酒,公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白缘颤了一下,没有挣脱。
公子却突然起身,拉着她就向花厅外走去。
白缘没预料到他的这一步,身不由主地离开,手中的酒瓶倾然坠地,淌出来的酒液浸湿了她的衣裾。
周围人都在饮酒谈笑,两人身姿容貌都是人世间一等一的绝色,都是白衣,公子俊如明月,光华无双,面覆珠帘的美人螓首微垂跟在身后,像是待嫁的新娘,转眼间,一双璧人便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离去,消失在门口了。
白缘一路上被紧紧攥着手,少爷走得很快,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跟着,看着眼前清冷修长的背影,有些心乱。
一直到了一个房间,被推倒在一个床上,少爷掀开她的珠帘,弯下身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白缘这才真正心慌,开始挣扎起来。
不过少爷却没有给她丝毫反抗的机会,毫不留情欺身压了上来,遮面的珠帘散落一地,在地上噼里啪啦滚动着,肢体相触,白缘整个身子僵成一截树干,她只努力侧头,避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审视。
虽说相似,但她毕竟和雪女不同。
他对待雪女,理应不是这样的反应。
常年握剑的手略显粗糙,手指在她脖颈处流连良久,空气黏得像化不开的蜜蜡,气氛暧昧到无法呼吸,那手指又插入发丝,摩挲着向着她的耳后游移下来。
不,或许正是他误认为自己为雪女,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白缘的脑子乱成浆糊,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简直让她的理智溃不成军,想要武力反抗显然是不可能,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故人重逢居然一言未发就把她往床上拉,稍微细想一下现在的架势,就让人极度……摸不着头脑。
物是人非,这人怎么变得这么色急火燎了?
白缘还记得他过往曾被女孩子递情书,表面装作风轻云淡,实际上手却颤抖到接不住信,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连耳根都变红了。
好在他的手没有继续往下,久久停在了她的耳垂处,时间太长,长到让白缘甚至以为他已经睡着 ,却在这时听见了他的声音:“好久不见,小白。”
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像是冰雪中的琉璃,没有半分情欲。
白缘像刚入油锅的鱼,一个甩尾猛地弹跳起来,身上的重负在刹那间几近被甩开,只不过下一秒,重量更加坚决地压了上来,将她彻底压制下去。
白缘抬头,与他一双眼睛直直对上。
他在上方俯视着自己,两双眼宛如一双深潭,投入石子也无声无息。
这么近看来,越发觉得这男人五官精致如刀刻,俊美得不像话,偏生做着这样犯规的事时神情依旧淡漠而清冷,禁欲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向不笑,又因一贯的身份需要自持慎重,脸上过度的神情也极少见,真正熟悉他的人才会从他的眼神中稍微懂得一点他的心情。
白缘斟酌一二,决定开口叫他:“老师。”
老师名为晴雅。
初见之时,白缘拜师,晴雅说:“以后不可以再对我直呼其名,要叫我老师。”
白缘年少不懂事,还问:“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吗?”
“……”晴雅叹了口气,强调:“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就算我不是你的弟子了也不可以吗?”白缘口出无心。
没想到一语成谶。
离别之时,晴雅将死,他说:“白缘,从此我与你,恩断义绝。”
这一声称呼,裹挟着那些血淋淋不堪回首的往事,唇舌间似乎都染上了血腥味。
上方的脸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显然想起了和白缘一样的事。
白缘趁着他走神的一工夫,猛然翻身将人一脚踹倒,随即蹦下床夺路而逃。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完成,待到晴雅从地上缓缓起身时,四仰八开的大门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
刚刚被白缘暗中盛赞容色的男人看着那扇大门,幽深目光微微闪烁一下,随即大步就朝着门外走去。
灯市夜如昼,人约花灯后。
白雾城之夜,灯火通明,街市到了晚上更加热闹,一切看起来既清晰又模糊,身影交织不定,各种声音低哝含糊,偶有小孩子清脆明亮叫了一声,声音像把刀子,“噗”地将这夜色扎出一道口子,灯光却慵懒迷蒙覆盖了上来,仿佛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晴雅穿街而过,身旁的一切缥缈得只像影子,他不看,也不听,可是街市中的人们却都注意到了他,纷纷微笑着向他看来,一双双在夜色中漂浮的光点宛若萤火。
街市嘈杂有若潮水,交错繁杂的声音中忽然响起一个清灵的声音:“少爷。”
晴雅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有卖面具的摊贩,各种面孔各种颜色的面具在高高的架子上一字摊开,一个白衣幽冷的身影站在货架下,脸上覆着一个面具。
晴雅转了过来,女孩子用手撑着面具,那是一张笑着的狐狸面具,站在原地看着晴雅缓缓走来。
晴雅走近,伸手揭开了面具。
玉一般的容颜在花灯的映照下像是折射出光晕,唇角微微带着笑容,尤其那一双眼睛乌黑透亮,璀璨若星,面具之下是一个极其明丽秀雅的女孩子。
“雪……女吗?”晴雅有些迟疑。
还是……白缘?
雪女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点好奇:“少爷,你不认识我啦?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不。”晴雅摇了摇头,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这张与白缘一模一样的脸,容貌相同,但气质并不是那么容易伪装的东西。
雪女又将那只狐狸面具覆在了脸上,透过面具声音闷闷的:“少爷,你说这只面具好看吗?”
还不待晴雅回答,她接二连三换了好几个,看得晴雅眼花缭乱,最终选定了第一个,兴高采烈地付了钱,转身就走。
晴雅连忙叫住她:“喂。”
雪女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眨巴眼睛:“干嘛?”
晴雅无奈伸手将小贩找的钱递给雪女:“余钱给你。”
雪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先是恶狠狠瞪了晴雅身后的小贩一眼,小贩也很无辜,分明是大人你忘了找零,还来不及叫你就跑了那么远……然后她笑意盈盈看向晴雅,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他身边,收了钱,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胳膊上,极亲密道:“少爷,和我一起去逛街市好吗?”
晴雅将胳膊上的粘人精撸下,淡淡道:“站好。”
雪女“哦”了一声,委屈巴巴放开了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袖,像只小狗一样低着头站到了一旁。
晴雅看着她这一番言行举止,怀疑消了不少,正要说些安慰的话,身后不远处又遥遥传来一个声音:“少爷。”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小贩也看了过去,顿时惊得张嘴瞪眼。
月上中天,七夕的花灯从四面八方升上了天空,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孩子站在万千灯影下,一手拎着一个素白的莲花灯,一手拿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
颜如珠玉,质若霜雪,美貌绝伦。
一时之间,一地之内,这样的美人出现了两个。
晴雅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小贩,只是脸上丝毫未曾流露。
怎、怎么会有两个?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哪个才是真的?
不,哪一个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咕咕了n久之后,我又圆润地滚回来更新了!这次保证不咕!不然直播吃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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