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跑出去之后,还没走出大帐外三尺远,感到脖颈处一阵酸痛,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她挣扎了两下,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走到她面前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她的头在手的控制下慢慢地上扬。女人冷笑道:“哼,长得水灵灵的,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狼主身旁有个小美人胚子呢?”
她注意到侍女脸上的伤口,手指顺着下巴滑到伤口处,“可惜了,这么白嫩的小脸被划花了。”
侍女浑身不停地颤抖,冷汗从额头冒出向下流去,“夫人……夫人饶命,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夫人啊!”
这女人叫桑伊尔,是斯图格奈的夫人,在祭坛上,在天狼的见证下娶她过门的。
桑伊尔与斯图格奈相识于猎场,桑伊尔年轻时有着北漠第一美人的称号。桑伊尔的美是一种烈,像是一坛深藏多年的烈酒,饮三杯而尽,让人精神振奋不已,仿佛骑在烈马之上在草原奔腾。而一旦过了这个度,便会让人极度难受不安,像是被缰绳束缚的野马,愈逃而不能。
桑伊尔之于斯图格奈而言,正是这种感觉。
他二人成亲之后,好景没维持几年,斯图格奈就将她打入冷宫了,除了必要的节日需要她出面,斯图格奈几乎没见过她。长子斯图特勒为桑伊尔所生,斯图格奈因此不喜欢他。不过这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五年前,花城城墙与章镜一战,格奈觉得这个长子未及时救他,是有谋反之心。之后回到北漠,斯图格奈虽未言明,心里早有芥蒂,对他也是冷眼相待。
桑伊尔一巴掌扇在侍女的惨白的脸上,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手掌印,“小狐狸精,以为我现在人老珠黄了,就去勾引格奈那玩意对吧?老娘当年猎场一箭射双狼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现在好了,都敢骑到老娘头上来了是吧!嗯?”
说完,一巴掌又落在她的另一面脸上。侍女咬着牙,哽咽道:“夫人,您误会了,我没有……”
“你胆敢狡辩?”桑伊尔从腰间抽出一根短鞭,冲着侍女的脸就是一挥,她的脸上瞬间皮开肉绽。“夫人饶命啊,夫人!”
桑伊尔着了魔似的,接连向她抽了十几鞭,直到她昏死过去。桑伊尔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坐到旁边的榻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来人,将她扔到山上喂狼!”
“母后怎么如此动怒?”斯图特勒迈着飘飘然的步子走进账内。
桑伊尔脸上顿生出一抹喜色,原来是儿子来了。她放下手中的鞭子 ,连忙迎了上去,握着特勒的手,仰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孩子啊,不是叫你别来我这了吗?会影响你的未来的。”
斯图特勒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未来这玩意,得看天,跟母后没有关系。这姑娘怎么惹到母后了,被打成这样?”
桑伊尔朝她吐了一口唾液,“陪!小狐狸精。”
斯图特勒一愣,随即笑道:“她多半是无辜的,老东西那副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母后实在没必要再生气。倒是,我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桑伊尔眉头微皱,双手背在身后向里走去,“是那斯图俞莱?”
“嗯,”斯图特勒点了点头,“我已经有数月未见到他了,据说他病情又加重了,医师也是三天两头往他帐里跑。既然这样,那父王在还在犹豫什么?吞天大法应当尽早传与我。尽管他不待见我,也不能拿整个北漠的命运开玩笑。”
桑伊尔转过身来,脸庞挂着一丝疑惑,“这个只能先等着了……”
她瞅了一眼昏死的侍女,“这个你处理了吧,我看了心烦。”
斯图特勒将其带回自己的帐中,找来医师替她处理了伤口,醒来后给了些钱财,打发她走了。
钟情借着伤势留了为水两个月,这两个月间,每当为水提出要走,钟情总是捂着胸口,嘴里轻哼着:“哎呦,为水啊,我这伤还没好透,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回来可就见不到我了!”
这时周为水总是无奈,她觉得此时的钟情不像是武林第一暗杀组织的老大,而像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孩子。其实至今为止,她见到钟情最冷酷的一面,还是那一掌打在钟老幺身上的时候。
这天夜幕,钟情正要回自己的厢房,走在路上,身后骤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剑气,她朝侧边一闪,在空中翻了几周后,落到那执剑之人的身后,这执剑之人却也不是次品,急速前跑两步,剑在地上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下一瞬间她转身将剑往前一推,笔直地刺向钟情。钟情豪不躲闪,双手开始慢慢向胸前靠拢,眼看着就要变掌为拳了。那执剑之人突然喊道:“阿情是我!”
钟情立马收回手,一个侧闪,便躲开了剑。钟情有些不高兴了,低声喝道:“为水!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我若没及时收手,你现在就躺在那里了。”
周为水低下头,尽管天色已暗,但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睛里闪着光,照进了钟情的瞳孔,“你骗人!我要不这样,你的伤是不是就永远好不了了?”
“咳……”钟情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
她半天没想到该怎么搪塞过去,看来是回避不了了,“既然你决意要走,那便走吧。”
周为水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可能是自己根本没想过真正要走,所以当钟情说出这句她期待已久的话时,她一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可是呆在这里,有些谜题永远无法解开,她必须要走。
“那就谢过阿情了。”她强忍着酸的鼻尖。
钟情也是同感,自己怎么就松口了呢?“你来我房里,我传你一些功夫,入了江湖浑水,多少能有些用处。”
几步路途便到了,屋内点着灯,人一路过带动气流,那火焰就闪个一两下。
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手掌相对,气流过大,灯被灭了,屋内的帘子左摇右摆。
“我穿了一成银沙掌给你,这是入门,其余九成需要靠你自己去感悟。若是一股脑都塞给你,你的内息还不够,会被反噬自爆而亡的。”
为水呆呆地坐在原地,“阿情你……竟然将这么宝贵的东西传给了我。”
钟情淡淡一笑,“义父救了我,我将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了隐云楼;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好好待你,护你周全,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周为水站起来,黑暗中看着钟情忽隐忽现的身影,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她这十六年来,遇到的人待她都是这般的好,爹娘除外,王大伯如此,师父如此,钟情亦是如此……
恐怕这些恩情,她一辈子也还不清。
翌日,刚过五更天,为周水便收拾好了行囊离开了。这两个月来,她试图给钟情绣一个荷包,可惜时间过去了,她手上除了被扎了几十个洞以外,荷包的花毫无进展。她索性放弃了,她看到隐云楼的没有匾,便写了“隐云楼”三个大字送给钟情。她不敢当面送,于是临走前,悄悄地把字塞进钟情的门缝。
钟情何尝不知道呢?她一夜未眠,为水的每一声脚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为水走后,她才恍惚眯了一会,不久被惊醒了,天已经大亮了。
钟情捡起那字,满是欣赏地看了又看,最后命人将其刻在一个匾上,把匾挂在大殿门头。从此,隐云楼似乎有了些许存在的证明。
周为水牵了匹马,拖着马上山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她还没有马高。
踩在铺满红叶的山路上,脚下传来“嘎吱”声。山风格外地清冷,吹得人睁不开眼,连吸气也不敢用力,生怕咽喉被气刃割伤了。马也是,这马走到一半不走了,怎么拽都不往前走,在原地不停打转。
起初是觉得这马累了,就让它歇了会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过,它还是不走。
周为水瞪了它片刻,嗓子眼里冒出几个字,“你走不走?”
那马眨着眼,蹬着蹄子,鬃毛顺着风向飘去,合着是在告诉为水:“马大爷今天铁了心不走了!”
她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马鞭,又问道:“你走不走?”
这马依旧保持这它不可一世的个性——不走。
“你走不走!”第三遍,周为水一手握住缰绳使劲一拉,脚在底下用力一蹬地,纵身跃到马背上,同时另一只手抽出马鞭,用了五成力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只听那一声刺耳的嘶鸣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曾消散。
“驾!”为水双腿一夹马腹,马便疯狂地向前狂奔。
“好家伙,原来你也欺软怕硬啊!”为水莞尔一笑,冷喝道:“驾!”
西风载着姑娘脆铃般的笑声,钻进山林的每个角落。
山路偏窄,大概允许一架小马车缓缓地行走。为水驾着马驰骋在山路中间,若是被人看见了,别人定当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姑娘慢点走,这山路承不住。”
为水不时地夹紧马腹,那马就加一成速。速度越快,风就越刺骨。而她只顾着前行,竟毫不在乎这冷风的阻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