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暮醒来时，天已是大亮。
顾暮坐起身，左右张望一番，见房间里并无旁人，便站起身准备出去看看。还没等她穿好鞋，门外就传来响动，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一手端着盆一手拿着衣裳正推门进来。她穿着简陋的粗布衣，胸前却挂着一个金色的长命锁，一见顾暮醒了，便笑道：“少爷可算的真准。”
顾暮看着她收拾，忍不住出声询问：“你是……?”
“少夫人叫我宛莲就好”小姑娘边说边转身，她把盆和衣服放好，又将毛巾打湿了，笑眯眯的递给一脸迷茫的顾暮：“是夫人叫我来服侍少夫人的。”
一句少夫人，直叫顾暮羞红了脸。
宛莲没有察觉，她将湿巾递到顾暮面前，仍在絮叨着地说着：“少爷和少夫人关系是真的好。本来我想早点来，但少爷就劝我说再等半个时辰。”她看着顾暮将脸擦拭干净，便从一旁将素白的衣服拿下，放入顾暮手中：“您说这时间算的准不准，我这刚金梅，少夫人正巧醒。”
顾暮眸子轻怔，她看着手中的白衫，明白了叶惘之的意思。即使无法至陵前尽孝，此番也可慰父亲和哥哥的在天之灵吧。身边的小姑娘唠唠叨叨，看着性子是活泼的很。
顾暮起身将衣服穿好，习惯性地抬手去整理头发。可还没等她触及发丝，却猛然想起自己长发已断，只能悻悻垂下手指。
“夫人和少爷等了好久啦。”宛莲瞧出了顾暮眼中的黯然，赶忙伸手将她拉起：“少夫人得赶快些。再磨蹭，早饭可得全凉了。”
叶夫人和叶惘之早已候在桌前，叶夫人见顾暮来了，连忙嘱咐宛莲，道：“莲儿，吩咐他们将这些都给热了。”宛莲乐呵呵地答应了声，转身朝伙房去了。
顾暮知晓自己晚期误了时间，有些窘迫的站在一边，不知该起个什么话头。
叶夫人看在眼里，忙顾暮拉着坐下，她盛了些小菜，放到姑娘身前，关切询问：“昨晚睡得可好？”
顾暮用指尖扣着碗沿，仰起脸来笑道：“挺好的，夫人不用担心。”
一旁的叶惘之闻言，握着筷子的手稍稍一顿。
叶夫人含笑点点头没有多想，疼爱地抚摸着顾暮的发顶，语气中满是温柔：“宛莲是李管家的小女儿。这丫头性子虽皮，但好在心细，又会很照顾人。”她夹了块甜糕放到顾暮碗中：“你以后在府上常驻，多少也得有个照顾的人。以后便让宛莲陪在你身边，她小你几岁，倒也能当个玩伴。”
正说着，宛莲便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位端粥的侍女。
“夫人少夫人少爷，粥热好啦。”
顾暮看着她一步一跳地跑到桌前，伸手去端那粥。可没想到瓷碗不隔热，宛莲没留神，这刚碰上边缘就给烫着了。小丫头咋咋呼呼地撤回手，烫得直跳脚。
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李管家瞧见了，又是一眼责怪：“毛毛躁躁，一点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宛莲本就忍着痛，却又挨了爹爹的责怪，感到很是委屈：“爹~你别老这么说我。人家少夫人刚回府上，你这般脾气吓着她怎么办？”
顾暮闻言，低下头轻声笑了。
李管家了解自家女儿意思，便依着她的话抬起手，佯装怒道：“再胡乱说，信不信我教训你？”
宛莲忙躲到叶夫人身后，一副害怕的模样：“我爹打人可疼了，少夫人快来保护我！”
这对老少一唱一和，逗得叶夫人哈哈笑。
气氛瞬间就活络了些，顾暮跟着展颜笑了，原有的窘迫之情荡然无存。叶夫人俨然是将宛莲当做自己的小女儿，丝毫没有摆起主人的架子。
宛莲着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仆人。
顾暮一边看着宛莲嬉闹一边低头小口抿着刚端上的粥，偶然的抬头叶惘之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都在彼此的眼睛中望见自己的身影。短暂的相视，终是顾暮败下阵来。她揉了揉鼻子，含羞般地埋下头去，一心一意地喝着粥。叶惘之随之莞尔，夹了片小菜放入顾暮碗中：“这个好吃，尝尝。”
顾暮心中欢喜，却是抬眸轻瞪了他一眼。
叶夫人只顾着嘱咐宛莲，没有察觉到身边两位的举动。宛莲点头记下叶夫人的叮嘱，回身冲自家老爹招招手，脆生生地道：“爹！我先出去买东西。”
李管家眼里藏着宠溺，点头示意她快些去。宛莲笑呵呵地跑下台阶，哼着小曲出了厅。
待脚步声渐远，叶夫人才收回视线，柔声关切道：“小暮，你尽管放心地在这儿住。我方才叫宛莲去置办了些日常所需。回头你看看，若还有缺少的，只管列出来，叫她再去买就是。”
顾暮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出声劝阻：“这…太过麻烦罢，随意弄些就好，我无所谓的。”
叶夫人见她这般懂事，倒是更心疼了：“不麻烦的，早晚都是一家人。”
顾暮一怔，脸上逐渐泛起红晕。
叶惘之伸手又替顾暮添了碗粥，将瓷碗推到她面前，跟着附和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害羞。来，多吃些。”
“……”
日头高升，时间过得飞快。
顾暮抬眸看了看天，现在大概是过了辰时。早朝应当做就下了，可为什么也没见着叶丞相……顾暮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开口问，拿着勺子的手不觉握紧了些。
叶惘之瞥见顾暮如此纠结，心下了然。他伸手将面前的碗向外推了推，装作不经意地问：“父亲还没回来？”
这话正问进了叶夫人心里。她将筷子放下，叹气道：“许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事，你父亲最近回来的是越来越晚。他整日地呆在书房，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正谈论着，就听门口小厮道：“老爷好。”
叶夫人闻声，脸上难掩喜悦之情：“真是赶巧，正说着这人就回来了。”她忙起身相迎，眼中尽是关切。
叶宏殊的脸色不是很好，见了叶惘之他们，也是疲惫地点头示意。
他望了眼顾暮，自然看出姑娘眼中的那抹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的犹豫。顾暮瘦了不少，本该合身的白衣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看得叫人心疼。叶宏殊察觉出她眼底藏着的倔强，这般神色倒是与那故人相差无二。
叶宏殊叹了口气，心道又是一个倔种。
顾暮感受到叶丞相望来的眼神，手心不觉开始冒汗，多少有些紧张。可还没等她筹备好措辞，那人已是径直朝书房去了。顾暮望着叶宏殊的背影，一时道不明心中情绪。
叶惘之见父亲那般举动，眉头暗暗一跳，下意识的朝身边看去。顾暮果真呆愣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盯着父亲离去的方向。
叶夫人站在院内，正嘱咐着侍女将备好的早餐送到老爷房中。
叶惘之看见顾暮这般模样，不觉悄然皱起了眉头。他不忍心顾暮再次困于思绪之中，便是想也不想就牵住姑娘的手。
顾暮回想着叶宏殊方才的表情，心中想问的话却像是个被堵住了的酒壶，无法倾诉。顾暮正思考着如何借个什么机会找那位去询问一下如期情况，她想着正入神，却被叶惘之猛地牵住了手。
顾暮回过神来，迷糊间抬头寻问：“嗯？怎么了？”
叶惘之没有理会，起身给母亲打了招呼。叶夫人一边盛粥一边叮嘱，叶惘之没心思听，只是胡乱答应，又拉着一脸迷糊的顾暮就回了房。
房门开启又被关上，顾暮仍是搞不清状况。
叶惘之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问道：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暮多少有些恼怒对方打扰自己思绪，便是没好气地回道：“发呆而已，我可没想什么。”
这明显是搪塞的话。叶惘拉开个凳子坐到顾暮对面，双眼紧盯着她看。顾暮被他瞧地心虚，眼神四处飘。
本以为这人看了一会，觉着没趣就放弃了。过了片刻，顾暮发现对面的人动了动，以为他是要走了，正要高兴。没想到那厮竟然换了个姿势接着看。
“好啦。”顾暮泄气道：“我本来想去问问，叶丞相知不知晓姐姐的下落。可叶丞相看着疲惫，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样才乖嘛。”叶惘之终于笑了，抬手揉揉她的发顶，道：你放心，我帮着你问问。”
顾暮嘴角直抽抽，为了阻止这种让自己坐立难安的场面，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昨天走出来，门外的守卫没说些什么？”
这下轮着叶惘之尴尬了。
昨日晚上，他看着顾暮安然进了后巷，刚准备朝府外走，无意见低头看去，却发现衣服上还沾了没干透的泪水。
叶惘之没了办法，只能胡乱往身上糊弄些泥土。他这般脏兮兮地走出门去，还将那两个守卫吓了一跳。守卫二人不好询问，眼神却中透着疑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直到叶惘之拐过小巷，那两位才收回了眼神。
叶惘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想轻捏了下顾暮的鼻尖。可刚伸出手去，就被她嫌弃的躲开。叶惘之见状，笑出了声：“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