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尚卿整整衣衫,推开门就看见了门口的曹至行,他冲着后者点头道:“方才,多谢曹公公了。”
许是在外面站的久了,那人轻咳了几声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这就客气了,这本就是老奴应该做的。”
欧阳尚卿叹道:“父皇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
曹至行用袖子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才道:“陛下其实本就有重新任命张督帅的想法,太子殿下如此做也是为陛下着想的。”
欧阳尚卿想起方才殿内人的反应,还真是没看出一丝的欢喜,说是恐惧都再不为过了。外患之忧迫在眉睫,一国之主整日眷恋于后宫,本就已经是遭人口舌。如今摒弃贤能之才不用,却用割地赔款之法换取短暂歇战时间。此举虽得到短暂的安宁,可在百姓心中却是十足地窝囊,于欧阳还而言,皇位已是岌岌可危。
曹至行跟在当今圣上身边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种局势都看不出。
欧阳尚卿心中了然,莞尔道:“曹公公尽心了。”
曹至行只是笑笑,却并未接话,朝着欧阳尚卿微微鞠了一躬。
李管家日常操劳,虽说只是小病,可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
顾暮看着宛莲整日忙进忙出的贴身照顾,又想起以前她与李管家拌嘴时的模样。明明都是前几日发生的事,却仿佛是过去了很久。
那日,宛莲买药回来就一直守在李管家的床边,说什么也不肯歇息。叶夫人体谅小丫头不易,便给了她加了几日的歇息时间。
难得寻了个机会,顾暮将那件防寒的小披肩交给了宛莲。本以为那丫头会稍微高兴些,谁知她只是接过问了句谁送的,之后也便也提不起兴致了。
顾暮看着难过,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得了空闲的时候,她便拿出峨眉刺,一招一式地练着武。瀚北毁约,沈大哥已经提前一步赴往边境部署兵线。想来不多时日,叶惘之也要跟着出征。顾暮虽为女子,但从小都与哥哥在校场里呆着。她想着将武艺多练回来,也可以跟着叶惘之去边境。
哪怕帮不上什么实际地但出谋划策,多个人拿主意也是好的。
顾暮下了决定,就得更费些功夫了。她想,即是自己就算是不能与心上人并肩作战,也不能去拖他后腿,便是每日加紧着时间练习。
安稳地过了几日,临着出征的日期是更近了。除夕当天叶丞相难得在家中摆了酒席,一是庆贺新春,二也有为即将出征的小辈们践行的意思。大过年的喜庆日子也不兴再穿白色,顾暮便在外面套了层桃粉的外纱,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些。
这次的酒宴,请了好些位朝中大臣,自然也有杜且及。顾暮由于身份特殊,不方便出席酒宴,只能在房间里由着宛莲来布些菜。她偷了空闲便撑着下巴在窗边看街边孩童们放烟花。
战乱纷扰,往年的传统也有了应付的意思。
烟花放得死气沉沉,还不如边境的战火燃地猛烈。稀稀落落地坚持了一阵,就了无生息了。
顾暮觉着无趣,便关了窗户在桌面坐下,撑起下巴看着宛莲进进出出的端着菜食物,琢磨一会先从哪儿下筷。
相比于顾暮屋子里的冷清,叶府大堂里倒是热闹的很。除了先一步出征的沈岭,叶惘之杜思齐这些小辈们都在。叶宏殊坐在正席上同身边的叶夫人交谈着,二人对面坐着是杜且及。
不同于他人,杜且及鲜少说话,遇上搭话的也只是笑笑。
叶宏殊光顾着喝酒,筷子也没动几下。叶夫人劝了几番也没劝住,只能换了法子替他夹了些软糯的糕点,示意着垫些东西莫要伤了胃。
许是酒气上头,叶丞相的脸上难得出现点红晕,他像是不认识碗里的东西一般,看着碗中红的白的糕点许久,而后却是抬眸举杯,朝着杜且及的方向倾斜了下酒杯。后者见了扬起唇角,眉梢一压,手臂一抬,将杯中酒给饮了个干净。
这动作落在他人眼底,像是打破了二相不合的传言,又如同石子落入水中,惊起了宴上又一阵波澜。屋外烟花闪起又落下,屋内正是酒酣人醉时,是难得的畅快。
长一辈的推杯换盏的在交谈,年纪轻的几位则是各怀着想法。
蒋杰正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酒宴,他只是开席与长辈们招呼了一番,就没留心思听那些推杯换盏的客套话了,只是全程握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杜思齐靠在椅背,一只手把玩着酒杯,侧耳听着那些老臣们的谈话,遇上不懂地还会虚心请教一番。叶惘之倒是安静,面带微笑地当个聆听者,却不知心思落在了哪里。
茶余饭后,总会谈论些闲杂八卦助助兴。在座的基本都喝了些酒,聊起来就更是畅快。这说来说去的,不知怎么话题就绕到了杜思齐身上,说是恭喜这位年少的将军即将迎娶姜家的小姐。那些官场上的人精们,大都借着夸杜思齐的幌子,去吹捧如今大局在手的左丞相。
叶宏殊作为请客的主人,却是鲜少有人问津。场面一边嬉闹一边冷清,显得十分古怪。叶惘之脸上早已摆不住笑容。无人理会,倒也落得清净,他便小口小口的吃着菜,想着顾暮这会在干些什么,会不会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叶惘之想着,忍不住莞尔。
他虽是心境平和,但身旁人却早就听不惯着客套话。
蒋杰正转过头,抬眸不重不轻地看了眼杜思齐。后者没留心到这点,仍与搭话的那人交谈着。蒋杰正看着他温和的笑,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周围人都祝贺他婚约结成,少年将才,未来肯定是大有前途。
蒋杰正不觉想起那日在杜府门口满眼期望的身影,他心里突然不怎么舒服,手上一用力,筷子与桌面发出“砰”地一声响。
这动静虽是不大,但还是让原本奉承声不断的席间安静了下来。叶惘之眉头轻皱,轻拽了下蒋杰正的衣袖。
杜且及放下酒杯,状似无意地问:“小公子莫是要说些什么?”
左丞相初次开口,竟是询问一个小辈。此言一出,除了叶宏殊之外,席上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蒋杰正身上。
蒋杰正心知方才太过冲动,心中万分暗恼,却也学不上那些场面话。他梗着脖子愣了半晌,还是叶宏殊替他打了圆场。老丞相咳嗽了几声道:“难得个喜庆,杜丞相别为个小辈而坏了氛围。”
杜且及听他如此说,竟是笑了:“难道在叶丞相心中,杜某竟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这句话是些有火药味儿,临旁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去接这个话茬。
蒋杰正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着杜思齐举杯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还望杜兄不要怪罪。”说罢他又朝叶宏殊的方向做了一礼:“晚辈身体不适,只得先行退宴,还请叶丞相同意。”
杜思齐闻言点了点,算是接受了这歉意。叶宏殊听了,颇有理解的笑道:“少年性子浮,倒也无碍。惘之,领着蒋公子四处走走吧。杜家公子可愿一起?”
杜思齐摆手道:“难得遇上个听前辈教诲的机会,自是不愿错过。”
这话一出,又得了一番称赞。叶宏殊也随着众人笑笑,却是看不出喜怒。叶夫人忙朝叶惘之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想拉着蒋杰正往宴席外走,却被蒋杰正给按住了手。叶惘之扬起眉,眼中透着疑惑。
蒋杰正压着性子道:“不必劳烦叶兄了。”他说罢,也不等桌上人开口,就起身离开了宴席。蒋杰正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声音中有指点自己没有礼貌的,还有劝慰着杜且及莫要与小辈计较的。
蒋杰正忍不住冷哼一声,便快步向前走去,直到听不见席上的声音,他才长舒一口气。蒋杰正是自由惯了,从小就不兴这些场面话。从前师父更是让他放任着性子,活地洒脱些了好,如今听着那些明里暗里的奉承话,整个头都大了。
蒋杰正有些看不惯杜思齐的作为,相比之下,他倒是宁愿同叶惘之这种人相处,虽没少坑过自己,但却是少了那些弯弯绕绕。
蒋杰正在外面绕了好些圈,想等着叶惘之出来与他告别。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个人影,便寻思着到再到厅堂那边看一看。结果他刚拐过长廊,就看见一个贴着墙根偷偷往里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