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茶花盛。
云城内,一片祥和。
提及云城,自是说那铜雀。人说,铜雀,见一面便忘忧,见两面便忘仇。得之则无情无恼,自在逍遥。
云城城主年少得一雀,锁之于笼,城日益繁华,百姓安康。
城主夫人自幼伴于城主身边,青梅竹马,美丽动人,她的歌喉如雀般,听之则丢魂。
一场厄运,天妒其完美,铜雀被人剖了心脏,城主夫人被玷污自尽。
只留城主和其女,城主再娶妻,得子。茶楼馆内,二楼靠窗坐着两个少年少女,正是此次出任务的妩轻轻和杨子安。
“啊,怎么不是再也不娶妻,孤独终老?”
“轻轻姐,这不是话本,没那么多开心的结局。”杨子安打扮成锦衣公子模样,端起茶细细品着,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原剧情里这次任务她是没有认真参加的,因为在这里是她与陈景行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投入爱河的她自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任务全交给了杨子安,自己一个人去骚扰心上人去了。妩轻轻没了兴致,双臂撑在旁边的小窗上,低头往街上看,楼下吆喝声不觉,尽是有趣的小玩意儿,有些是她没见过的,颇有些对劳动人民的智慧的赞叹。
她看到走过的大爷扛着的冰糖葫芦,冰糖裹着山楂,在光下闪亮亮的,她顿时有点馋了。
这时候的冰糖葫芦没有色素会不会好吃点?做完今天的任务就去买一个吧。
妩轻轻有些难耐,只能眼睁睁看它远去,视线随着红色糖果移动着,直到卖糖大爷消失在视野尽头。她停了一会儿,还没收回视线,就突然对上一对双眼,那人眼里不含一丝情绪,就直直地盯着她的方向。妩轻轻出门的时候,施法掩去外表,灵力不高的人是看不到的,对付今天自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看到他这样,妩轻轻就知道自己应该再用高阶一点的法术,可问题是,她还没学。
不管了,用不了法术,倒是可以物理遮挡。
她马上缩回了脑袋,然后把窗从外拉回来。陈景行只看到姝容绝色的女子似是被他吓着了,忙缩回窗内,白净的小手搭在窗沿,也成了一道风景,让人挪不开眼。
练武之人自是视力极佳,他看到她手腕上碧色手链遮住的淡色伤疤,像是早年重伤所致。但可以确定,他们和他一样,不是云城人。陈景行今日,是奉父亲之命,前来找云城城主商讨一些事宜。
旁人只道是他区区一个私生子,运气极好,成了噬魂剑的主人,从野小子变成了仅次家主的二把手。
殊不知,陈黎季近来常派他代自己出远门,看似是将一些家业转移到他手上,只有陈景行知道,何谈信任,在陈黎季眼里,只有利益。各有所求才是良好关系的维持要素,但陈黎季只有索取罢了。
“少主,有失远迎。”城主站在府外,恭敬地说着,“一路辛苦,少主早些休息。”
“城主。”陈景行沉稳地行礼,让人挑不出错。
在场的众人被他的样貌晃了眼乱了神,心里念着:不愧是公子世无双。
云宜馨自然看呆了,世上岂会有如此俊美之人。她早听说陈景行要来,当然也知道他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本是不想来接见,但父亲再三嘱咐,她才不情不愿地来了。
她呆楞着,念叨:真的没白来。
陈景行似是感觉到了,走过去的时候,眼神瞟了过来,淡淡的,丝毫不在意,像是在看一件商品,扫过她,视线像是有实感,迎面而来的是无形的压力。
云宜馨忍不住抖了一下,背部发麻,止不住地颤抖。
想要,得到他。
陈景行的视线停留在了站在角落不显眼的公子,他瘦削的肩膀感觉风一吹就会倒下,长相和城主几分相像,即便是穿着朴素,却也能看出不是什么府里的下人。陈景行侧头,继续和城主说些客套的漂亮话,脑里却在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眼神,微微勾唇。
修炼之人?有意思。
云城城主有一妻,是后来再娶的,温婉江南女子,娶妻一年诞下一子,取名云桓月。城主独宠与原妻子生下的小姐,而对小少爷是处处苛责。
这些也不是什么秘事,陈景行想了想,大概刚刚看到的瘦弱公子,应该是云家的小少爷。
妩轻轻和杨子安今天跑了几个魔教的据点。
近日云城出现了几起魔教教徒遇害的案子,虽不是什么重要干部,但平时人们都是对于魔教避之不及的态度,这倒像是要触魔教的霉头。
厢房内,红烛光有些幽暗,妩轻轻低头把信纸叠好。
一声哨响,幽长且急促。
白鸽扑棱翅膀,乖巧地落在她肩头,妩轻轻给它顺了顺毛,塞好信纸,把鸽子投到空中。“轻轻姐,要不要把灯点上?”杨子安看向窗边的师姐,她正一脸愁色的看着外面发呆。
“怎么了,轻轻姐?”他有些担心,上前把她拉进来,关上窗之前巡视了一遍窗外,“最好不要靠着窗户。”妩轻轻抬手捂着胸口,心一直跳得很快,有些难受,难不成是不按原剧情走的后遗症?
杨子安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看来是真的发呆到魔怔了,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圈在怀里好一会儿了。
下一秒,妩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杨子安感觉自己心跳有一秒的错拍。
“怎……么了?”“你摸摸我的,是不是心跳有些不正常?”妩轻轻皱着眉,抬头望进他的双眸,眼神楚楚可怜,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这不好吧?师姐,你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给你找个郎中看看?”杨子安有些担忧地弯下腰,靠得近了些,抬手帮她脸上的碎发拨到一旁,一时间也没注意自己的称呼终于是对的了。夜晚,她辗转难以入睡,拿上配剑,推开窗便跳了出去。
月光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屋顶上跳跳停停走了多远,但离城中越近,心脏跳得越快,就像是被人攥紧要爆炸一样。
脑里突然闪过梦中被陈景行一剑刺死的一幕,她如折翼的鸟,从空中坠了下来。
妩轻轻吓了一跳,重新提着气落在一个院子的树上,靠着树干喘气,汗淋淋地已经沾湿了她的发丝。好疼……妩轻轻忍不住眼角泛泪,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程度的疼痛了。陈景行在妩轻轻落在院子的时候,鞘中的噬魂剑突然开始震动,发出刺耳的鸣叫,连带着他也开始不适起来。
注入一股灵力后,剑稍微平静下来,他这才发现,有人落在他的院子里了,而且已经有一会儿了,他竟然都没有察觉。
手里的剑突然振动得比刚刚更激烈,最后控制不住地挣脱他的掌控,亮光一闪,飞了出去。妩轻轻只看到一抹白光向她冲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不料白光被她稳稳当当地抓在了手里。
空手接白刃!
当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把极好的剑,凛光带着剑气,但剑刚刚飞过来时,她恰好抓到了刀锋,利剑划开血肉,震动得更加厉害。“你是何人?”
房间内走出了一位长相不凡的男子,素白的月光下,像是仙子,妩轻轻愣了一下。
陈景行不免怀疑来者是来偷剑的,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前都没有人能碰到这把剑。这人却可以轻松握着它,像只是捏一把普通的兵器,可见此人武功确实高强。
来者不善,不可小觑。“姑娘,请把在剑还给在下。”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友好地和她商量。
妩轻轻无名地有些烦躁,胸口的疼痛已经到了极点,不耐地嘟囔了一句:“你的?这上面有没有刻着你的名字,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
剑振得更加厉害,似是要挣开她的手掌,刀锋割得愈加深,双重疼痛让她皱起了眉。
陈景行注意到这个女子应该是受了内伤,气息有些不稳,再看那拿反的剑在她细嫩的手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姑娘,小心伤着手。”看那手上留下的伤口,他不免有些不忍。
“剑不及人,没法控制杀意。”
“切,我才不要呢,什么破剑。”她把剑甩向他,手上的血珠也溅开,她和没什么感觉一样指着他骂骂咧咧。
他接住剑,剑停止了振动,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让她更生气了,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口已经不疼了,她捏了捏手掌,从阴影中走出来。
这下,他们彻底看清了对方。
是今天在茶馆无意看到的人。妩轻轻直觉此人眼熟,除了今天见过之外,他给她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
但看他气宇不凡的样子,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公子,是我刚刚失礼,”妩轻轻道歉,有些可怜兮兮地给对方看自己手心,“可你刚刚的剑也伤了我。”
她想着这样就扯平了,而且自己胸口不疼了,反倒是要感谢他。
陈景行视线停在她的小手上,手心的血肉已经翻出来了,看起来伤的很严重。
“是我的错。”虽不是他有意伤她,但陈景行还是道了歉,“姑娘可是要我怎么赔偿?”
他不问她为何落在自己院内,也不问是否是被仇家伤害,直截了当说赔偿,是想要快速了结这场意外。
名药仙丹他有,要钱他也给得起,看姑娘细腻的手伤成这样,一定是要好生养护的,姑娘爱美,他是知道的。听到他的话,妩轻轻眼睛一亮,表情生动,恳求道:“那能不能不要说今晚见过我?”
陈景行听完,有些惊讶。
“就只有这个吗?”“嗯,只有这个。但你绝对不可以和别人说这件事,好吗?”
妩轻轻自己名声已经很差了,她不想别人茶余饭后说她夜闯公子房间色胆包天轻薄男子,百姓的想象力和编造能力是妩轻轻极其佩服的。陈景行看着姑娘跳上了屋顶,逐渐飞远,他站在原地喃喃:“好的,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他用手摸上剑身,上面是刚刚沾上的血,手指湿漉漉的,顺着骨节流到手腕。
剑魂没有反应,或许是刚刚的异常对他有了影响。
今日之事,真是好生奇怪。
那姑娘潜入府中或许只是个意外。小伤还可以瞒一下,这么深的伤口,杨子安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连连问她昨夜干什么了。
妩轻轻支支吾吾,用在房间练剑伤着了糊弄过去。
谁会在房间练剑?
杨子安没细想,轻轻姐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轻轻姐今日就不用出任务了,我替你吧。”杨子安临走前,把妩轻轻按在凳子上。
“没事,这不碍事……”话未说完,杨子安就看过来,眼神凶凶的,全然不是平日里傻憨的大狗模样。
“我心疼师姐,师姐却不心疼自己。”忽然听见有细微敲窗的声音,杨子安回过神,走过去,推开了雕花的木锁。
窗外停着的是昨晚妩轻轻放飞的鸽子,看来是回信了。妩轻轻看到是自己的白白,然后又看到杨子安拿出了信纸,低头看了很久,没说话。
“怎……么了?”“轻轻姐,”似是无奈,他叹了口气,期期艾艾地看向她,“你昨日信里给教主写了什么没有?”
“额……茶楼茶叶很香?漂亮妹妹很香?冰糖葫芦也很香?”……
杨子安抽了嘴角,把信纸递过去。
“教主说,你再写这些有的没的给他,他就把你的白白给烤了。”嘤,师傅他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