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征兵

初夏时节,整个樱花村里全都绿茵茵一大片,远处山脉还有簇簇花树成片盛开,景色宜人,飞鸟阵阵。
而此时,整个村里,却突然传来了瓮瓮的钟声。
那是村里村长召集村民所用的老钟。
如此的时节,大钟突响,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不一会,果然不少村民全都朝着宗祠那边狂奔过去。
村长与几个县衙里的官差里在这里,一个个看着村民们聚拢过来,又望向村长:“人都到齐了吧?”
村长点头:“看样子,应该是差不多到齐了。”
官差点头:“要是到齐了就开始吧,没赶到的到时候相互再转达一下吧。”
村长叹息一声,点头,他往前踏了几步,举高手让大家安静:“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今天突然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重要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村民们议论纷纷,前头的几位大姐更是追问:“村长,这大早上的突然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啊?”
村长叹摇头,面色有些为难:“大家都知道,咱们大越朝跟缅甸那边的战争已经打了两年了,可战事依旧还不见停下,现在朝廷征兵,要全都派往战场,征兵令已经下来了,村子里每户人家至少得出一个征兵名额!”
咋听这话,村民们哄地一下就炸开了锅。
人群里,身影纤瘦的少年,也是骤然睁大了双眼,那眼尾微开的模样,像极了破开的花瓣,虽然青涩稚嫩,可清隽中却因为眼尾的微开,而隐约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妩媚,只是此刻,他睁大的秋水瞳孔之中,显现出来的全是惊愕与意外。
不止是他,四周众人也是惊愕而又意外,一个个议论不止,显然都有些慌了神。
朝廷征兵,家里有男丁却符合征兵条件的就都逃不掉,而少年家里必须有人参军,可他们家里,人口虽然不少,但符合条件的却只有三两个人。
一个是少年的大哥,可是少年的大哥早在三年前就与家里闹翻,离家出走之后至今都毫无音讯,另外一个是他二哥,但他二哥已有妻房不说,膝下还有个幺女才不过一岁大点,而且二哥那温柔的性子,有些缺乏独断与主见,显然并不合适征兵。
那这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仰了头,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
这人是他的三哥,名叫盛清,为慕姓。
慕家是花溪村里地道的本地人,而这慕盛清自小淘气,没少挨打,最闹腾的时候,他还敢带着村里的孩子进树林子里打野鸡抓野兔,俨然是村里的孩子王。
不同于少年身形的纤细羸弱,慕盛清长得却颇为健硕,宽肩后腰,臂力惊人,虽然肤色有些偏古铜色,但这人也确实俊俏,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十四岁之后,更是经常自己一个人进山打猎,得了猎物也敢自己拿到城里去卖,也不知他在城里都结交了一些什么人,没几年倒是学了一些拳脚回来,人看着也更加威武不屈了。
而此刻,听到这征兵的消息,慕盛清的双眼明显一亮,可随后不知他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神色,又变得为难起来。
不经意地低头时,撞入少年那担忧的瞳孔里,慕盛清朝他宠溺一笑,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又一派无事的模样,听着村长发话。
而少年,他此刻却连村长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里只是在想,三哥一定是想去当兵的,只是家里近来的事,让他放心不下,所以才会有那为难的模样吧……
后面村长还说了什么,少年大抵都没有怎么听进去,他只知道,这次朝廷是下了死令必须强行征兵。
而且这次征兵跟以往不同,以往征兵各个村里只需出十多个名额便是了,而现在是每户人家都必须出一个名额,这样的征兵条件,只说明了大越跟缅甸的战争愈发惨烈。
夜晚,村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依靠着溪水河边的农家里,却因为今日征兵的这翻消息,而陷入了一场水深火热里面。
而慕家落座在这里,此刻这一家人都在这里,一个个面容哭愁,明明就是有满腹的话,可最后却都无人开口,只有那抱着一双儿女的妇人,坐在旁边默默拭泪。
慕盛清也在其中,他眸光看过屋里的众人,良久了这才开口:“阿爹阿娘,爷爷奶奶,你们也别愁眉不展了,这是朝廷下达的命令,我们不能不从,但请你们相信,就算以后到了战场,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众人全都看他,一个个都没说话。
慕盛清又说:“索性战事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退伍回家了,等我回来后,我还要娶媳妇儿孝顺你们,我也还要看着弟弟妹妹们成家长大,还有卿池,我还要亲自给卿池相看亲家,不可能会让我自己出事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一定会的!”
那妇人抱着女儿说不出话,她只是有些泪眼朦胧地扫过眼前的几个孩子。
妇人姓陈,叫陈桂兰,她与身边的丈夫慕舟膝下一共有六个子女,长子慕盛因,三年前受人蛊惑,与家里大吵过后便离家出走,至今不知下落。二子慕易清虽然看着本分懂事,却娶了一个不懂事又被娘家娇惯坏了媳妇儿,导致慕易清被亲家表哥带人设局,欠下了四十两将近五十两的赌债,这几个月来,家里为了还这所为的赌债,几乎都快把家底给掏干净了。
四子慕卿池,如今不过十五尚不及冠,可还不及冠的他却是这家里最听话最懂事的那一个,若不是儿时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幕卿池的命,让他亏损得十分厉害,幕卿池也不会是如今这副羸弱的模样。
余下的女儿叫慕小乔,与幼子慕小北是一对龙凤胎,只这两个孩子如今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平日里除了淘气贪玩哪里懂事?
现在最能让陈桂兰觉得依靠且贴心的儿子慕盛清,却是家里最符合征兵条件的唯一人,这让陈桂兰心里如何好受?
此刻再看着慕盛清这稳重懂事的模样,陈桂兰除了哽咽着,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而这样的事,几乎在整个村子里的每家每户都在上演着。
娶了亲的抱着妻儿依依不舍,没娶亲的又成了家里父母最大的牵挂,甚至有些人家为了推谁出去征兵,还闹得吵闹不休。
毕竟战事残酷,战场无情,谁都舍不得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就这么一去不回。
而村子里,三年前才刚举家搬来寒家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唯一不同的是,别人家恨不得不用征兵,而他们家却有人恨不得立即被征了兵去。
而此人,正是寒家大房的三子寒枢楼。
寒家原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后来因家中族人犯事,而被圣上牵累发落,一家人都贬来了这太原的乡村里面。
曾经高高在上的众人顷刻间沦为的乡野村夫,寒家人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寒家人的来历,村长心里清楚,他没刻意明说,也没刻意隐瞒,只把寒家安排到了这稍微偏僻的竹林坡脚底下。
寒家人多,除了上头的两位老人,底下还有五房子女,这些人往日一个个养尊处优即便来了这里将近三年,虽然接受了乡野村夫的这个事实,可骨子里的一些做派,却依旧没有改变多少,如今咋听大房的三子寒枢楼居然自动想要去征兵,一个个只脸色各异,全都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最后,还是寒枢楼的生母柳氏骤然回神。
她盯着寒枢楼声音哽着:“三郎,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去参军吗?”
寒枢楼双十之年,虽然一身长衫粗衣,却模样极为俊郎,那背影挺直的浑身都透着一股清流之气,举手投足间更是少见的内敛沉稳。
“决定好了。”寒枢楼道:“蛰伏三年,这是我们重回京城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可你……”柳氏呼吸发紧,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寒枢楼道:“大哥已有家室,侄女还小离不得他,二哥有晕血之症,见不得血,其他几个弟弟也年纪尚幼,观来看去,唯我合适,而且比起留在这里,我更愿意趁着这次机会,去博一个大好前程。”
寒老太太沉吟片刻,才迟疑着:“可三郎,你也才不过刚刚及冠,且你也尚未娶亲啊,这万一……你如果出了算,岂不是……连个给你捧灵摔瓦的人也没有吗?”
寒家大郎立即开口:“祖母说的及是,依我看还是我去最合适了!”
大郎媳妇儿一听这话,立即便有些急了,可碍于此时众人皆在,她也不敢骤然开口说些什么。
至于其他人,一个个都是想着幸好自己家的儿子还小,不到征兵年纪,是以一个个还颇有些做壁上观。
而寒枢楼,他只是微微摇头:“大哥你莫要与我争了,战场之上,刀剑无聊,大哥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更是危险,而我好歹习过几年拳脚,即便是去了战场,也总有保命的法子。”
大郎脸色满是凝肃:“即便你说的都对,可不管怎么样,你始终都未成家,他日你若凯旋而归自然最好不过,倘若当真有个万一,岂不是连个捧灵摔瓦的人都没有?总之我不管!你若想去参军,除非你先成亲娶妻,否则到时候便是我拿着名额前去报道!”
寒枢楼微微蹙眉:“大哥这岂不是在为难我吗?当下情况有哪家姑娘会愿意出嫁的?”
大郎执拗:“总之我不管!你没成亲,便不能去参军!”
寒老先生幽幽开口:“大郎说的极是,三郎也没有说错,比起大郎与二郎,三郎确实更合适参军,但参军之前,也是得先把亲事定下,如今这情况,女妻怕是娶不上了,但男妻总有办法。”
寒枢楼听得拧眉。
寒老先生看他:“你若连男妻也不想娶,那参军的事便不必再说了。”顿了顿,老先生轻叹:“我也愿你他日凯旋归来,但,更怕你战场发生意外,我不求你能与你妻子延绵香火,只希望……你若当真发生不测,能有人为你捧灵摔瓦,引路回家……”
老话都传,战场凶死之人,若无结发夫妻捧灵摔瓦是很难找到回家的路,甚至于大多死后,灵魂还会停留在战场日日徘徊重复着生前做过的事,是以那些经历过战场的地方,总是阴气森森坏事连连。
这种传说无律可循,不相信的大有人在,可深信不疑的也有人在。
寒枢楼微微抿唇,他眸光看过二老及父母兄长,最后不得不对此事妥协。
原本寒枢楼是打算之后直接出发去报道的,但他没有想到,不过两日,寒老先生就找到了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他成亲,成他妻子的人。
而且还果真是个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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