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村口上却已经汇集了不少的人。
一个个立在这里,都是满眼不舍地与自家将要离乡的孙儿、丈夫分别。
慕盛清也在其中,他正与家人告别,再三叮嘱慕易清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甚至让他管好自己媳妇,对卿池多多照顾。
提到卿池,慕盛清又扭头四下看去,他在找卿池的身影,不过到底因为人多,一时间也没看见寒家人在哪里。
而寒家人此刻都在距离人群后偏僻的角落,也在说着告别的话。
柳氏眼眶早已红透,即便不舍却也只能含泪忍着。
寒枢楼看着母亲这般模样,他无声一叹,道:“娘,你放心,到了战场,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我们路上稍微稳定,情况允许,我会托人给你送家书回来报平安的。”
寒老先生长长一叹:“其他的话,昨晚上也说得太多,你自己保重就是,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要先想一想家里的人。”
寒枢楼嗯了一声,又道:“我不在家的日子,还请爹娘爷爷奶奶对卿池多多照顾一二,卿池尚且年幼,行事难免有不周的地方,若他有做错的地方,还请担待才是。”
柳氏翕动了唇,原本还想说两句卿池不是,可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下去。
寒老太太点着头并未话说,寒老先生叹息一声只道:“放心吧,有我跟你奶奶在,卿池不会有事的。”
“还有我。”寒书平也急忙拍胸:“我也会照看着他,不会让他有事,你在外头也不用担心,只管放心,家里有我!”
寒枢楼张了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前头却传来了吆喝的声音,让大家出发。
无声一叹,寒枢楼最终也只是朝着家人点头,叮嘱了一声保重,就随着众人朝着前头,跟着大家一起朝村外走去。
二婶吕氏看着这幕,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这慕卿池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知三郎就要走了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忘记他现在的身份是三郎的男妻!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胡闹的无人管教的野小子了!”
这个话在场的寒家人几乎人人都想说,可是顾及着寒枢楼马上要走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还让寒枢楼惦记。
寒老太太似乎也憋了一个晚上的怒意,此刻被人点破,也忍不住怒道:“这慕卿池太不像话,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让他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寒书平皱眉:“奶奶,三郎前脚刚走,后脚我们就责罚卿池,是否不太合适,况且三郎刚才也口口声声叮嘱我们……”
三婶李氏直接说道:“大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三郎明明便是在这两日就要走的,可慕卿池他人在哪?才刚与三郎成亲,就不知去向,甚至还彻夜不归,要是换了其他女妻,只这一条,不管是将他慕卿池沉塘处置,还是逐出家门,那都是再应当不过的事!”
“就是!”二婶吕氏也道:“总不能因为慕卿池年幼,就看着他一错再错而不加以改正吧?难不成真要等他做出什么有损家门的事来才加以制止吗?哼!也不怕为时已晚!”
寒书平还想辩解两句,可刚张口,就被自己媳妇儿扯住了袖子,示意让他别在说话。
寒书平脸色阴沉,看着连寒老先生都沉默不语的模样,他还是说了一句:“我相信卿池不是那样人,他一夜未回必定有事!大伯!爷爷!我们应该去找他,免得他在外头出了事啊!”
三婶李氏冷笑:“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哪里就这么容易出事了!”
“三婶!”
“寒枢楼是不是走了?”
突然众人的身后有声音传来,大家一惊,猛地回身,却看见那一夜未归的慕卿池,此刻一身狼狈,头发微乱,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脸上明显有好几处的擦伤,甚至连衣衫也多处挂破。
寒书平惊愕,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三婶李氏则惊呼出声:“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这副模样!”
卿池没理会他们,只又问了一句:“寒枢楼呢?”
“刚走!”寒书平回神,忙道:“现在去追也许还来得……”
而他话都没有说完,卿池便看见了那朝村口出发的众人,拔腿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前来相送的村民,有不少已经陆续回去了,是以卿池突然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事来。
只是他到底是来得迟了,再加上身上似乎有伤,小跑起来,便看得出他明显有些颠簸。
“寒枢楼!寒枢楼!”卿池追着队伍,大声的喊着。
跟在队伍最后的人原本还蹙着剑眉,模样深沉显得十分不好相与,弄得身边的人都不敢跟他说话,只下意识地离他远些,却没想到,寒枢楼脸色忽而一变,他猛地转身,就看见身后的大道上,一身狼狈的慕卿池,腿脚不便地追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
那瞬间,寒枢楼明显被震住了,竟忘记了反应。
还是他身边的人看这情况,急忙对他提了一句:“那是来送你的人吧?你跟他告别两句,就抓紧跟上统领不会发现的。”
寒枢楼扭头看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便朝着卿池那边迈了步去,只他刚上前,卿池一个踉跄,便猛地朝前扑到,惊得寒枢楼急忙加快脚步,一把将卿池接进怀里抱住。
“你这是……”眸光看着卿池脸上明显的擦伤,寒枢楼眉宇都拧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弄的?”
“寒枢楼……”卿池急忙站好,从怀里摸了个裹着的布卷出来递给他:“我昨晚上其实就应该回来了,只是那人参,它居然会跑,我追了好久,还是没追上,不过幸好,我又另外找到两根人参,还比之前的大了许多,你拿着带再身上,以防万一能救命的。”
“你……”
寒枢楼呼吸一紧,他略微颤动的眸光将卿池再仔细看了一遍,他发现卿池身上全是狼狈擦伤处处,不止脸上,连手上都有,衣衫更是割破了好几处,膝盖上也隐约浸透着点点猩红。
一时间,寒枢楼的喉头有些发紧。
“你从昨日之后一直未回,难道……便是去找这人参吗?”
“我以前经常跟着三哥一块进山打猎,多少也知道一些哪里会时常有人参出没,只是以前从没有去挖过而已,你要去战场,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也不想你出事,我还等着你回来后,再给我放妻书,好还我自由的。”
一时间,寒枢楼的心绪变得复杂至极,他都不知自己是该感动卿池的举动,还是该生气卿池盼着他回来只是为了那一纸放妻书,而此刻,看着卿池这幅真诚坦然又期盼着自己平安归来的眸光,寒枢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卿池扣在怀里,贴着他的唇,夺住了卿池的呼吸。
“唔!……”
卿池惊愕,睁大着眼,全然忘记了反应。
寒枢楼贴着他的唇,狠狠地吻了须臾,这才将卿池放开,他摸着卿池的唇瓣,声音有些低沉:“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卿池愣愣点头,一直到寒枢楼转身小跑着追上队伍,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指尖摩擦着自己的唇瓣,而后却是瞬间红透了脸颊。
一直到前头的队伍走远了,彻底看不见了,卿池这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可他的脑子里却始终在想着,刚才寒枢楼的那个举动,还有他的话。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生奇怪,可是卿池也说不上来。
所以。
卿池拧眉。
寒枢楼以后如果真的平安回来,那他应该会给自己放妻书,还自己自由的吧?
胡乱想着,卿池暗暗点头,待回到村口边上的时候,卿池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而寒家众人却还全都等在这里。
尤其是寒老先生,他看卿池一瘸一拐地回来,当即急忙上前:“卿池,你这是怎么弄的?受伤了?”
卿池停步看他:“爷爷。”
三婶李氏在一边冷笑:“幕卿池,你倒是胆子大得很呐,明知道三郎这两日便要走了,可你居然还外出不回,甚至在外头逗留一整夜,现在倒是知道回来了啊!?”
卿池微微蹙眉,面色不悦地朝李氏看去。
寒亦却不在意那些,他只是低低呼一口气,神色担忧地看着卿池:“三嫂,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昨晚上你都去哪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人打劫你了?”
卿池摇头:“没有,我没什么,只是我想着寒枢楼要走了,我帮不了他什么,就去林子里找了点野人参,想让他带去以防万一,可是野人参会跑,我追好久,差点掉下山去,不过幸好没什么事,后来我又找到了一根更大的人参,废了点劲,才挖到它。”
三婶李氏狐疑:“人参会跑?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呐?”
卿池又一次拧眉,似有不悦。
寒老太太急忙追问:“那、那人参呢?交给三郎了没有?”
“已经给了。”卿池道:“幸好我极时赶上,已经把人参交给他了,人参很大,很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如果战场上真有事,那人参应该能救命的!”
寒老太太顿时忍不住谢天谢地起来。
二婶吕氏在一边继续狐疑:“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人参也会跑的……”
寒老先生微微蹙眉:“人参怎不会跑?年份越久的人参,跑得越快,听说有时候还要两三个人才能合力挖到一只。”
三婶李氏轻笑:“这么厉害?那卿池一个人一晚上就挖到了一只会跑的大人参岂不是更加厉害。”
卿池眉头拧得更紧:“三婶,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