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的话,明显让寒枢楼都惊了一跳,他只知李君照伤得重,却没想居然是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李君照作为代替皇帝御驾亲征而来,他的出现确实鼓舞了士气,这些日子在军中竖立很大的威望,若是此时传说李君照不治而亡的消息,先不说这对军中士气有何种的打击,只怕反过来还要助长了敌军的歪风,从而影响到整个大局!
思及此寒枢楼脸色更沉:“难道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军医长叹一声,似乎有些为难。
另外一名年纪稍长的军医长叹一声也道:“现在若是能有大补之物,为殿下提一口,老朽到也还有几分把握,可是寻常的补物都未必有用亦是难得,更何况在军里本就药材紧缺,又哪里来的大补之物啊?”
“大补?”寒枢楼眸色一闪,忽问:“人参如何?”
军医摇头:“人参是好,可最好得是几百年以上方有成效,这……”
“你们等等。”寒枢楼忽而转身出去,倒是弄得两位军医明显怔愣。
回了营帐,寒枢楼才从床底下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个深色的布包出来。
这里头放着卿池特意给他找来救命的人参,没想到这人参他没用上,却用了别人的身上。
抿紧唇,寒枢楼倏忽转身大步就朝外走,回到李君照的营帐外,所有人深色狐疑地看他,尤其是那年纪稍长的老军医更是满脸狐疑。
寒枢楼也不多言,他直接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同时那老军医的看清楚是何物之后,双眼明显骤然发亮。
寒枢楼直接将东西递上:“你们看这人参年份如何?”
老军医大喜,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少见呐!这人参的年份十分少见!观其形其须,至少也是九百年以上了!”
寒枢楼听得惊愕,下意识地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九百年以上的人参,怪不得会跑了。
想到此,寒枢楼不由得又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卿池的模样。
那个一身狼狈的少年,失踪一夜之后,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送这个过来。
可他目的并不只是想要自己平安无事那么简单,而是……想要一份放妻书而已。
想到此,寒枢楼无声一叹。
而两位军医在拿过了那两棵人参之后,原本束手无策的模样,仿佛是瞬间找到了办法,尤其是老军医忍不住感叹着殿下有救了,旁的人再顾不上就转身回了营帐,留下的几位将军立在原地,一个个不由得露出满脸的喜色。
离开军医营时,寒枢楼并不知道,那两棵人参是被他们如何使用的,不过天快黑时,军医营里总算是有好消息传了出来。
李君照暗箭拔出已经性命无虞,用那余下的人参,好生将养滋补便无大碍,而同时上官徐与上官耀也终于忙完战事的后续事宜,在交回京城的折子里面,他只是一笔带过李君照受伤的事情,而后着重将慕盛清与寒枢楼都提赞夸了一番。
战事大捷,皇帝陛下龙心大悦,一连的圣旨被人快马送去了云南大营,而此刻的花溪村里,却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件令卿池措手不及的事。
寒家人,要他离开。
事情的发生,只因为两封来至于的云南大理那边的家书,而这两封家书的到来卿池都不知道。
年节过后,卿池除了特定的日子会回慕家小住几日之外,他都在寒家这里,不是帮忙做做活计,就是有时会跟着五叔寒绒跑一下城里的生意。
日子十分和谐而又宁静,仿佛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安于家中,静候夫君归来的小男妻一般,可是在家里呆的时间越长,卿池对那些农活越是上手,寒家人看他的眼光就越是怪异,尤其是……大年过后的那个眼神,总弄得卿池浑身都是一阵说不出的不舒服。
卿池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可寒家人越是这么看他,他便越觉得怪异,偶尔三婶李氏与二审吕氏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卿池也没放在心上,大不了就给她们怼回去算了,可是今日,寒家人,在寒老太太的做主之下,居然要他离开。
站在大堂屋里,卿池彻底怔住。
这大堂屋里,寒家的弟弟妹妹们都不在,大郎寒书平陪着寒老先生与寒言进城去了,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大早就走了。
柳氏神色为难,她站在寒老太太身边,看着卿池的眸光很是复杂,连带着三婶吕氏与二审李氏看他的眼神也是轻蔑而又挑剔,甚至还有些落井下石。
卿池心里悬了起来,小心地问:“奶奶,您突然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寒老太太端着茶呷了一口,她坐在那里,明明就是一副茅草房黄泥墙的背景,却愣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的气场出来。
这样的气场,让卿池心里更加地感觉到不舒服。
终于,寒老太太开口了,她道:“卿池,从你跟三郎成亲到我们家来,已经将近两年了吧?”
卿池愣愣点头:“应该是吧。”
寒老太太放下茶杯,又道:“这桩婚事三郎当初原本就是不愿意的,只是为了能让大家放心,得以征兵,才不得不应了跟你亲事,而且我也记得,你当初答应成亲,是迫于家里欠下赌债的关系,急需还上赌债,这才答应了跟三郎的成亲,草草拜堂,既然你们两都是不情愿的,也没什么感情在这里头,我看这婚事,到今日就作罢了吧。”
婚事作罢!
卿池心里大惊,他微微睁大了眼,眸光扫过屋里的众人。
那瞬间。
他懂了,为什么柳氏会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李氏跟吕氏会那样轻蔑而又嫌弃地看着自己,为什么几个叔叔的态度冷漠,为什么四婶满脸担忧而又无奈,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看他目光愈发怪异了。
原来是……
“战事结束了,寒枢楼要回来了是不是?”卿池猜测。
寒老太太没有说话。
柳氏被卿池看得颇为心虚,只得点头:“已经收到了消息,战事结束,三郎过些日子,便要回来了。”
“原来如此……”顿了顿,卿池又问:“既然战事结束,寒枢楼要回来了,这是好事,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今日这事爷爷怎么不在?”
寒老太太神色微僵,没说话。
李氏倒是在一边道:“你爷爷将这事都交给老夫人做主了,他今日有事出去,也是为了避免让你尴尬,毕竟当时是你跟他谈的交易不是。”
卿池拧眉。
跟寒枢楼的亲事,确实是他跟寒老先生谈的买卖,可这话从李氏口中说出来,却不知怎地,竟有种刺耳的感觉。
吕氏也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劝着卿池:“卿池呐,你呢,也还年轻,跟三郎分开之后,也可以过你想要的日子,索性当初你跟三郎的亲事并没有大办,也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离开后,你还可以自行婚娶,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不是吗?这是好事啊。”
卿池拧眉,他朝柳氏与寒老太太看去道:“可是……我当初答应寒枢楼,要等他回来的,我……”
“幕卿池!”寒老太太脸色一沉,似乎不悦:“你跟三郎有些什么口头答应都已经做不得数了,当初你以六十两为条件,才答应与三郎成亲,六十两足够在村里置办房产田地,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你去村里随便问问,看有哪家娶妻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一个女妻尚且不值得六十两的聘礼,更何况你只是一个男妻而已!”
卿池脸色瞬间一变,睁大眼诧异不已地盯着寒老太太。
寒老太太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书信,仍到桌上:“这是三郎临走之前,交给我的放妻书!你拿了它去,以后就跟我寒家再没有关系,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就离开我们家里!”
放妻书!
卿池又是一怔,他僵在原地,看着桌上那薄薄的一封书信,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当初,寒枢楼临走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不知是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在自己毫无反应的情况亲吻自己,事后又只是摸着几乎被他吻痛的唇瓣,低低的说了一声:等我回来。
可是现在……这放妻书……
那瞬间,卿池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用力地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得厉害。
而寒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她拧着眉又说:“好歹你跟三郎夫妻一场,这一年来我们寒家也从没有亏待过你半分,即便你在外头出了事遭人欺负,我们也在后面给你撑腰没让你落过半分面子,拿了这放妻书,回去以后,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至于其他不该说的话,最好还是别乱说,以免大家以后见面,弄得脸上都不好看。”
卿池站在原地,没动。
寒老太太示意柳氏将放妻书拿给卿池,柳氏神色为难,可再一看寒老太太那满是威仪的模样,又瞧瞧手里的东西,她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将放妻书亲手递给卿池。
卿池愣愣看她,忽问:“寒枢楼是不是立功了,他加官进爵,成了大人,就不需要我这个乡野男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