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三年后,当我再次回来C市的时候正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虽然在这里住了多年,却是未记住它春天该有的色彩斑斓。
还记得临行前一天我将回国这个消息告诉罗心时,她隔着电话笑说:“你这丫头居然还记得我说得那句话,专程跑回国来问我答案。难道就不怕我当时只是劝你回家随便找的借口?”
要说不确定与怀疑,我在D国治病疗养的那段时间确实有想过,可转念又想罗心既然这么对我说不会是随便,因为比起这个理由以她的智慧应是能想出更多。
记住了想记住的,忽视了旁的不重要。人啊!不光是感情会选择,甚至连一点记忆都吝啬浪费。
同她一样笑了笑后我回了话:“你不会骗我,因为你知道我那时只信你!”
对方沉默了许久才平复语气继续和我聊:“象梓欢,这次回来要健健康康的去见他,再心无牵念的与他正式告别,三年已经够久了,身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这一点。”
“好。”我轻声说了这个字,可是罗心不知道说出口时我垂在身旁的手被用力握紧成拳。
重回故地大家只比以前更忙,而罗心现在已是崧京医院的主治医师。
因为临时决定回来,在C市的老房子许久未住过人,在请人整理干净以前短时间内怕也不能住进去,罗心主动说要开车来机场接我去她家。
看看时间刚好是周一上午九点医院门诊高峰期,我不想耽误罗心的工作连忙婉拒,“不用来接,我打车去医院等你就好,我还要先去见见袁科。”
罗心听我这么讲没强求,只说注意安全,随时联系便挂了电话。
从机场到陵园要一个半小时车程,郊区偏远不好打车回城我特地给司机加了车钱,等说好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后我拿着路上买的蓝色风信子沿着石梯往上走去。
初春,C市仍旧一副初冬景象,而本该一片灰暗沉闷的公墓陵园却因松柏的衬托倒也显得绿意盎然。
袁科的墓地在山腰上,我前后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他骨灰下葬那天,第二次是离开C市去D国。我原以为会记不住位置,结果是比我记了十几年的乐谱记得真切。
走近后停住脚,我望着那黑色墓碑上的照片细细看了会儿后将手里捧着的花放在墓碑旁,开始说着自己来之前在心里反复打着草稿的问话:“你后悔也恨我吧,否则整整三年为何一次都不肯来梦中瞧瞧我?”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两万多个小时,我念着他,但他一秒不曾出现过。
太恨我了吗?所以连进我梦境都厌恶。
“可是袁科,你知道吗?我宁愿你是恨我怨我的,至少,至少这样我会好过许多。”问到这里不免情绪有点伤感却是忍住泪,想着久久未回还让自己挤了个勉强笑容。
终究还是没忘记那句:梓欢,我要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样子。
“回城的司机还在山下等我,今天先聊到这儿,我过几天再来。”
伸手抚上那张相片,轻轻拭去面上积存的风沙尘土,十分钟后我离开了墓园,害怕待太久,我的眼泪会冲掉费力扬起的笑。
等到达崧京医院时罗心正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们把行李搬下车后彼此给了对方一个大大拥抱。见着人来人往的家属和病患我好奇问她:“人这么多你跑出来接我,要是被你领导发现会不会扣奖金?”
罗心闻言轻笑了几声挤眉弄眼对我讲:“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所以趁没人发现赶紧进去吧。”说着她帮我提了一个行李箱另一只空出的手挽着我胳膊,“下午我找领导批了半天假,可以陪你收拾东西再去逛逛超市。”
“谢谢你罗心,得你这个朋友是我和袁科修来的福气。”
忍不住再次给她一个拥抱,我想此时唯有这个动作能表达我内心的感激,好在她没有大庭广众下推开我,只是玩笑说:“比起这肉麻的感谢话语我更希望象梓欢小姐能用大餐来实质表达一番,那么,今晚吃饭的地点我来选。”
我点点头应下,此时嘴角轻扬的微笑罗心在进办公室前对我说:“这样笑着真好看。”我轻抿着唇一笑后没再闹,跟在她身旁进了办公室放好行李便出来四处闲逛等她,毕竟办公的地方还得留给看病的人。
崧京医院重新装潢过,以前雪白的墙壁现在全部换成了蓝白两色,只有标志指示类的仍旧保持青绿色。漫无目的游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袁科以前工作的儿科区,隔着玻璃大门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小孩啼哭声。
当我正要抬脚走进去时手里拿着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我妈妈,她应该是想问我住宿的问题然后顺便再关心我一遍,通话时间长短不定我只好原路乘电梯下楼。
电梯里接通电话说了两句,低头时瞧见白色运动鞋的鞋带不知何时散开一边,我想着等通话结束后再管,此时身旁一道戴着口罩的灰色高瘦身影却突然蹲在了我脚前,替我将那散掉的鞋带系紧。
我一直认为给女孩子系鞋带是男女朋友或者爱人之间做得一件亲密事情,如果对象换成是袁科,此时我应该不会有太多不好意思惊愕的神情,可换成不认识的陌生男性,我实在没办法淡然处之。
当他系完站起身后,我连忙朝他九十度弯腰鞠躬说谢谢,直到一声低沉清冷的“不客气”传来他出了电梯,我惶恐的心才稍微好受些。
当罗心下班陪我回去时,我将这个小插曲告诉了她,不过她听完后的反应倒是一如平常,“在医院助人为乐不是怪事,或许人家以为你身体不舒服,绅士照顾你一回。”
我也只当是自己在国外关太久了,不知道现在C市医院里家属病患素质已如此之高。
因为只是暂住,所以去到罗心家后并没有把行李全部拆出来。
罗心三十出头一点和袁科一样比我大四岁,她在我面前俨然一副大姐姐照顾人的模样,如同此刻贴心着把卧室里的角落打扫干净还不许我动手。
倚在门边我看着她细致耐心的动作,感叹说:“你这么优秀能干,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公子!”
罗心朝我扑哧一笑说:“那么好奇,不如替我办场比武招亲好啦,正巧我也想看看等了三十几年的男人是谁家公子。”
换以前或许我真会替她张罗一场“相亲大会”,但现在我连自己都没细心照顾,到底是不能轻易答应下来,我寻思着身边的单身男士,半晌后我试探着开口:“罗心,我觉得江澜挺好的。”
江澜比罗心大两岁,跟别人合伙在C市开了一间心理诊疗所,据他说生意不错。我回家治病那会儿与他常有联络,虽然时常假不正经但许是他本身专业的缘故却让人很信赖,久而久之也处成了我一个谈得来的朋友。
可是罗心一直没这心思,当我刚说完她就果断地回复了我:“朋友只能是朋友,若越过这线便是朋友都不能做,我不想让自己短暂人生在感情上留有可惜。”
我默认了罗心的这一说法,毕竟只谈了一场恋爱的人,没有参照案例也得不出感情之谈,我总不能胡编乱造去骗她。
聊天结束,罗心接着收拾不让插手,我无所事事只好替她泡杯咖啡。
晚上七点,午饭前说好晚上我请客吃大餐提前在鼎悦订了餐位,原计划两个人的晚餐结果出门时江澜打电话给我,说他出差提前回来,不得已又改成了三人。
鼎悦,C市星光集团旗下的一间餐厅,位置刚好落在星光大楼的顶层,三百六十度悬空的玻璃餐厅在七十九层楼高上可以看到整个C市的夜景。
其实我来过一回,那是和袁科交往的第四年。
出门前我让江澜直接去鼎悦,等我们到时他已经坐在预定位置上看着手机。罗心面带微笑先招呼了他:“好久不见,江医生。”
接着是我,“江澜,你今晚多吃一点。”
江澜本来严肃地皱着眉头看手机,听完话后愣是笑得前仰后翻,如若不是在西餐厅里我想他或许会哈哈大笑出声。
但是这句话有什么好笑?
还是他一直觉得我是个搞笑的人?
不过确实很难想象,一米八二高的俊朗医生私底下会是这副可爱逗比模样。
好在上菜时江澜终于恢复以往严谨神色与我和罗心交谈,不过语气依旧假不正经,“今晚我买单,以庆贺象梓欢同学的反应抑郁治疗取得良好效果健康回国!”
罗心听完他的话,手里捏着红酒杯转头望向我,“梓欢,欢迎你回来。”
我端起水杯与他俩轻轻碰了碰。
吃到一半,席间只寥寥说过几句话的我被江澜‘点名责问’:“象梓欢,今天是给你接风洗尘耶,怎还一副心事重重食欲不佳的表情?”
三年,不短的时光,消磨了对生活向往的热情,加深了难以忘记的执念,哪怕美酒佳肴在前,也只想听一句那个重获新生的人姓名。
其实我无意在罗心面前表现过于明显,却事与愿违到人尽皆知。切一小块牛排吃进嘴后,我笑着强行解释说:“昨晚没睡好,今早赶飞机,不怎么饿。”
谁知话音刚落,罗心便在桌下拉住我的左手轻声说:“晚餐结束我会履行承诺。”
“什么承诺?”受到冷落的江澜听到此话也加入凑热闹行列里问我,摇摇头,我抿着唇未再开口回答。
得到肯定时间,这个晚餐显得格外漫长,挨到晚上八点我离席去洗手间,准备趁着这时去结账,“你好,我是22号桌的客人,我来买单。”
服务员认真看了看电脑微笑不失礼貌地对我说:“您的账单已经结过了,请问是要再点餐点吗?”
我听完疑惑地望向窗边座位上吃饱喝足的俩人,奇怪刚才无人离席又会是谁请客?
环视了一圈西餐厅的客人,除了分得清男女外我确实都不识,拿着小票不再管我去了洗手间,回来时罗心已拿着黑色外套和江澜在餐厅电梯前等我。
接过她手里的大衣穿上,江澜开始一脸不满地控诉我:“梓欢,明明说好我请客,你怎能悄悄买单付钱,是把我当吃软饭的人了。”
罗心抢在我说话前拍了他的肩,“有软饭吃也是种本事,不过你要实在内心难安倒不是没办法,这次我家梓欢请你,下次你请两回打平即可。”
然后他俩在电梯里争论,在街边上等车时继续争论,直到江澜乘车先行离开这桩请客事件才完结,而我一直想说未说出口的话终究是咽下了。
夜晚凉风习习,罗心体贴将我的腰带系紧,暖和的手牵着我漫步在星光广场的热闹人群中,又过了十分钟在一处甜品店她给我买了杯奶茶,我喝了一口问:“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这个?”
罗心笑着贴近我柔声说:“他叫韩昀京,昀味餐饮集团的总裁,你手上拿着的奶茶也是他集团子公司开的连锁店,与你说这么多是因为袁科的心脏移植给了他,据我所知现在他情况恢复良好与正常人并无不同。所以你答应过知道后不会去打扰他生活的承诺,希望你同我一样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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