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C市的天气整年下来似乎也见不到几回艳阳高照,总是阴雨天居多,好在今天只是下着毛毛雨不同昨日那般大雨瓢泼。
收好伞进店时小妹已经开始整理清点昨日没卖出的鲜花,然后将它们写好折扣摆在了花架前面,我赶忙放下包和伞去帮她。
走近看着花筒里一支支不太娇艳的玫瑰花,如果今天卖不完它们便要全部丢进垃圾箱,顿时倍觉可惜,“黄玫瑰剩下这些能理解,可为什么连紫玫瑰也剩这么多?”
“许是“陪你度过一生”的花语太过沉重,男人们都不敢轻易承诺。”小妹从我身边路过,冷不防丢出这句话。
不管分手还是一世一生,对于一朵花而言会不会都太过沉重?
当我捧着编织花筒准备把花枝拿出来修剪时,因为手伸太急忘带手套被花刺刺进了皮肤,收回手后我忍不住疼出声来:“带刺的玫瑰,果真是一半吸引一半在拒绝!”
小妹闻声望向我扑哧一笑,走到收银台拿出一瓶医用酒精棉签替我擦拭伤口,嘴里也细细感慨说着:“或许这就是它的魅力,也是心仪喜欢之人的魅力吧!明知道好看又扎人,却仍不假思索地朝它伸出手,换回一身伤。”
我牵了下唇角,抬起没有被刺的那只手轻放在她肩头,柔声笑道:“小妹,我怎感觉你这话听着像是失恋。”
她仰起头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却又在转瞬后明了,理直气壮地与我争辩:“最近人家连综艺节目都没看,怎么可能会失恋,梓欢,怕不是你说的人是你自己。”
“我?”
她把酒精收好正经样子坐着,“嗯,就是你,那不然为什么最近都没送花去昀味。”
小妹以为我暂停送花是因为韩昀京拒绝了我,如果同意她的说法,那么我谈了一场从未开始过的恋爱,可要不同意反驳她,我还得编造另一个谎言。
最近早晚洗脸我常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鼻子有无变长,说谎太多总让人心有不安。
“只是不想他厌烦,等过几日会再送。”思考半晌我轻声说了话。
“梓欢,你在和他玩欲擒故纵对吧?”小妹说完眼里闪着憧憬我与韩昀京发生点什么的光芒,而我无言以对只得借故尿急去了洗手间。
捧了捧凉水浇在脸上,我望着洗手台上方镜中的人影,压低声音自问:“象梓欢,你已经害了袁科,别再去害他了,好吗?”
没有回音,我只是从那洒了几滴水珠的镜子里,看到一个类似“好”字的唇语。
晚上九点,飘了一天的小雨落幕改换成了寒凉的夜风,吹着街边吐着嫩芽的树枝左摇右晃。关上店门我同小妹一起进了地铁站,她家住在城西离我家兰亭有点远,十五分钟后我对她说了明早见。
刷卡进小区,我裹紧外套朝家的方向慢慢走,脚刚踏上人工池塘的木板桥就看见一道既陌生又带点熟悉的身影往我这边走来。
韩昀京难道也住兰亭吗?
唯恐他质问我最近为什么不再送花,来不及将这个问题丢给脑细胞分析,我本能快速地把衣服帽子戴上衣服拉链拉至了顶端,脖子还不停往里面缩了缩,再用左手捂着衣领只露出两只眼睛后才接着往前走。
走到桥中央他同我擦肩而过,直到木桥全部走完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也无发现认出我。
在蔚蓝色花店工作了快一周,罗心才从江澜那儿知道我上班的事,因为她忙着看病人忙着写晋升论文,根本抽不出时间听我说上两分钟的电话。
“那你怎么不发微信告诉我?”罗心今天难得休假便约我出来吃午饭,恰巧今天轮到我上满两天休一天,此刻她正站在餐厅外的走廊上质问我。
“是哦,我该发微信告诉你的,下次我一定记住!”我恍然大悟般笑了笑后牵起她的手。
罗心只好握紧我的指尖往餐厅里去,一路上还不停念叨:“练了十来年琴谱的手不去拉小提琴,给我跑到花店里去扎花。象梓欢,你到底是没从自责的心理阴影走出来。”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接近无声,我却一字未漏将它们全听进了耳朵。
不得不承认罗心说得话很有道理,我也确实如她所说那样从未走出来过,但是我在D国的心理医生曾告诉我--与其强行忘记接受现实,不如换种别的生活方式不主动去记起它。
显然现在去花店上班是我最好的选择,不仅是因为它的工作环境芳香四溢,也因它让我见到了许多笑颜与幸福。
当我们坐到餐厅最里间双人桌点菜时我兴致盎然地问她:“罗心,明天我送一株虎眼万年青给你好吗?”
闻言,她手肘抵在餐桌上撑着下巴细想了片刻后问:“别人都是送花,你送我万年青不说还选一个虎眼形状的,是想让我怕了你不成?”
我喝了一口白开水笑着摇摇头,她继而垂眼边看着菜单边与我说:“那有什么说法,不说明白我可不敢收。”
收起逗她的兴致我回答:“虎眼的花语是友谊长存,青春永驻。我送它给你是希望你一直年轻充满活力,像今天这样一直念着我护着我,我们的友情天长地久。”
罗心听完我的话做了个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动作,“象梓欢你够了,属你嘴巴厉害,属你情话最能说行不行,只要你送我就收,这个话题暂且打住。”
受不了我故作肉麻的情话她说完接着看菜单点餐,我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眼未回信息后去了洗手间洗手,等再出来时餐桌边却站着一身休闲打扮的韩昀京。
藏青色高领打底衫外套着一件奶白色心形领子毛衣,原本白皙的肤色愈发衬得苍白无血色,他手臂上搭着一件深棕色大衣,那双修长的腿离了外在的遮挡便笔直的映入了眼帘。
自我知道认识韩昀京那日起,总能隔三差五在不同地点见到他,比如晚上近十点预备打烊的奶茶店,或是雾蒙蒙清晨刚营业的面包房,还有被我“带坏”爱上煎炸高热量食物的江澜,约我在他心理诊所旁吃炸鸡披萨那次。
不知他和罗心怎么认识,也不知他们此刻在聊些什么,直到我慢慢走过去后两个表情凝重的人才终止了谈话。
“梓欢,怎去那么久,没事吧?”罗心略微慌张地望向我。
“没事。”我冲她淡然一笑摇着头,然后视线寻到韩昀京,他见到我表情不变仍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不说话也未从桌边离开。
上次送花被韩昀京追问是谁送他,为什么送他的事我有告诉给罗心。做好保持沉默争取宽大处理的我以为她会狠狠说一通,可她听我讲完只是说了两个字天意,再没多言此事。
我至今很想问她“天意”从何讲起,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罗心,你和韩总认识?”
当我反问罗心时韩昀京却先于她开口回答:“罗医生与我家姐是高中和大学同学,现在又在同一家医院上班,自然我俩也就认识。”
难怪网络上没搜到的照片罗心会有清晰的全身照发给我,先前我还以为她知道韩昀京的消息仅仅因为他在崧京医院做的心脏移植手术,不知俩人还有这层渊源。
抛开那颗心,抛开送了一个月花束的关系,其实我与他无任何关系,何况罗心此时正欲言又止地深深凝望着我。
“韩总有约人吗?如果没有,不如和我们一起。”从韩昀京身上收回视线,我掠过他身侧坐在了空余的餐椅上,两人一张的桌子坐满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韩昀京偏头去瞧了眼不远处斜对桌一身红色着装的女子,淡淡对我说:“我约了人,你们慢慢吃,这餐我请客。”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我对面的桌前坐下,我与他的位置便两两斜对,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也因此让我无论怎样试图去忽略都躲避不开,无奈之下我向罗心求助:“咱俩换个位置坐吧,毕竟我送了韩昀京那么长时间的花,他约会见到我也该觉得尴尬不自在。”
罗心夹了一块排骨放我碗中,冷冷说:“我瞧着他挺愉悦享受,倒是你如坐针毡。”
她不换,我自然不能强求,咬了咬唇,犹豫半晌后我开口问她:“为什么你认识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我接近他还依然告诉我韩昀京的名字跟相片?”
罗心沉默许久才放柔声音解释:“最开始不愿告诉你,是我害怕袁科的去世会让反应抑郁使你做出不计后果的事,也担心你执念太深想找他当替代品。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你也向我承诺不会打扰他的生活,所以告诉你也无妨。何况韩昀京是我认识的人,万一哪天你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岂不得埋怨死我。”
“对不起,我没有遵守约定,仍是打扰到了他。”我拿着筷子拨弄着碗中的红烧排骨,食欲全无。
罗心放下筷子后严肃看着我,说着让我理解不透的话, “梓欢,我们没办法去改变结局,那便让往后的人生过得坦然些,也许你注定要以这种方式去了解认识他,他也同样如此。可能到那时所谓的坏事,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贪心,我自私想在韩昀京身上看到一点点袁科的影子,可我对他不感兴趣,如此,谈什么了解与不了解,不过一个认识足矣。
只是为什么她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更改了当初劝告我的“承诺”?
“如果他向你问起我呢,你该如何告诉他?”尽管罗心默许了我现在送花的做法,但商人在我想象中一直是多虑且谨慎的,难说他对我主动送花的企图不会好奇。
“放心,他不会问我,就算真问起来我也会把原因往倾慕暗恋上扯。”
罗心让我放心,我便放心,谁让她是我该相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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