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一的第一堂课,程晓欢是苦着脸去的。她是个好姑娘,高中时期异常努力,以高出收分线整整一百的成绩来了这座学府。可来之前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曾经因为一篇小说把这里当做神秘象牙塔的学府会是个只要按学校规定缴纳了‘助学金’,不管你高考什么分数都能顺利入学的“野鸡大学”。
程晓欢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曾经为了来这里不惜跟父母亲戚吵架的自己,她都恨不得回头去扇自己两耳光。
不过来都来了,再跟父母服软并探讨一番之后,程晓欢还是留了下来,没有选择回去复读。人生总要为自己的选择吃些苦头,程晓欢便是为自己任性的选择吞下了苦果。
好在同学们都挺好相处,同寝的另外三位同学中有一位是程晓欢的高中校友,叫何秀秀,得知程晓欢的高考成绩时还吃了一惊。
另外两位同学一个叫唐姬,一个叫李念初。
初见李念初的时候,程晓欢是有些惊艳的,她身着白色带荷叶边的T恤衫配蓝白相间的波西米亚风长裙,配上一头带着空气感的微卷披肩长发,额头上的刘海半遮住眉毛,是当时最流行的梨花烫,再加上水汪汪的眼睛鸦羽似的睫毛,程晓欢一刹那间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
但被惊艳的人仿佛只有程晓欢,何秀秀和唐姬对李念初态度十分冷淡,仿佛对她的美貌早已见怪不怪。
几个人就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了下去,第一次改善关系是在周末的傍晚,那天和平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程晓欢和何秀秀提着去校外大型超市采买的各种零食物品有说有笑的回了寝室,但一看寝室居然没人,隔壁也传来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得事情颇有些不寻常,便朝着隔壁寝室望去,隔壁寝室没有关门,门外站着一位公主切女生,李念初站在门口与公主切对视,而隔壁寝室原住民周晓岙正坐在床边抽泣,整个寝室地面一片狼藉,外卖盒子和零食袋子混杂着各种食物摔了一地。
这一看就是被欺负了呀!程晓欢和何秀秀一人一边围了上去,隐隐有种将公主切困在三人中间的架势,公主切见形势不妙,也没有多呆,只恨恨的跺了跺脚,还放了句狠话:“以后再发现你手贱偷老娘外卖,就没今天这么简单了!”
偷外卖?程晓欢和何秀秀朝着周晓岙望了过去,希望她将事情的原委讲出来,但周晓岙光顾着哭了,完全没有搭理程晓欢和何秀秀的意思,倒是李念初回了一句,“她没偷那女孩的外卖,你们俩不忙的话过来帮忙把这边收拾一下吧。”说着便进了隔壁寝室的厕所熟门熟路的拿了扫帚撮箕出来清理垃圾。
程晓欢回自己寝室拿了塑料袋垃圾桶过来帮忙收拾大的垃圾,可心里还是免不了疑惑,这周晓岙既然没偷外卖,那平白无故被那公主切给欺负了,就光知道哭一句辩解都不会说吗?三个人齐心,很快就将隔壁寝室收拾干净了,三人向周晓岙道了别又安慰了她几句,便回到了自己寝室。
回到自己寝室之后,李念初朝着程晓欢两人道谢,并一人递给她们一瓶饮料,这才开口解释周晓岙跟公主切的恩怨情仇。其实公主切今天发难,不光是为了外卖的事情,开学前一周周晓岙就到了学校,她家庭条件不算特别好,嫌弃学校小卖部的东西贵,便去很远的地方采买了生活用品和清洁用品。公主切就住周晓岙寝室的另外一边,是程晓欢她们寝室隔壁的隔壁,公主切来学校的当天见周晓岙在做寝室的清洁,便向周晓岙借用拖把,周晓岙借过去之后看见还回来的拖把没有清洗干净,第二次就不愿意借了。后面公主切又去了几次,但均无功而返。几次三番在周晓岙那边碰了壁,公主切估计便怀恨在心。
今天那个外卖是周晓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小哥打电话之后她下去取外卖时却被交付了两份外卖,周晓岙有点懵,但还是只拿了其中一份,将另一份交给宿管阿姨之后便回了自己寝室。当时外卖单子是订在塑料袋里面的,周晓岙拿外卖的时候并没有打开仔细查看,所以她和公主切的外卖就拿反了,这下公主切找到了借口发难,将那份没吃过的外卖扔到了周晓岙寝室里,并奚落了周晓岙一顿。
李念初原本是窝在寝室里看小说的,被外面的动静吵到出去查看,将公主切发难的样子倒看了个七七八八。程晓欢和何秀秀还没回来的时候寝室宿管阿姨也来过,但对公主切也只是批评了两句就离开了,对周晓岙是视若无睹。
程晓欢的火气被李念初的话一下子勾起来了,她不是个脾气火爆的姑娘,但也觉得公主切有些过分了,她脑子一热,就冲到了公主切的寝室门口,正打算敲门时,却冷不丁的看见没封好的走廊吊顶处露出来一根网线,她眼珠子一转,回到寝室搬来一根凳子站了上去,将那块没封好的吊顶砖拿走,打来手机后置的电筒往里一照,便看见了一个类似开关的东西,她伸手往下一拨,并顺手扯掉了刚露出点头的网线,又将线放好吊顶砖安好便心满意足的跳下了凳子。
整个过程李念初都是站在寝室门口望着程晓欢的,见她回来还对她笑:“真有你的,怎么相处拔网线这么损的招。”
程晓欢摇了摇头:“仔细想想我这样也不对,以牙还牙要不得。”话虽是如此说,但做完坏事后两人心中都是莫名畅快,对视大笑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也似乎因此亲密了不少。
(二)
时间过得很快,便到了国庆七天长假,程晓欢和李念初都不打算回家,便相约出去逛街,学校周边的店铺大多都已经逛过了,两人便打算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看。看了一圈的宣传攻略,两个人相约去了开张不久的香草园,香草园附近还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吊桥,很适合在上面拍照。两个人是下午时分出发的,骑着自行车兜了一圈,又拿着手机东拍拍西拍拍,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索性附近卖吃食的不少,两个人一人拿了一半烤鸭一半西瓜,还在超市里买了两把勺子。坐在草坪上一口烤鸭一口西瓜的时光很是惬意,身边有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好朋友,晚间还有点点星光映照着大地,那个时候的程晓欢是真的心里美滋滋的。
很快,便又到了期中考试的前夕,大家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但一到考试前期这皮还是免不了绷紧几分,何秀秀便是因为压力过大难受得哭了起来。既然是老乡,那么程晓欢陪着她出去散散心也是自然的事了。
两个人沿着河边走了一阵,闻着路边飘来丝丝缕缕烤鱼的香气,瞬时都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她们选了一家生意看起来相对较好的,过去点了两只烤鲫鱼再加上一些肉串一些素菜,在等上菜的时候何秀秀便突发奇想想要喝啤酒。何秀秀平时属于非常文静的女生,这提出要喝酒倒还是头一遭。程晓欢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陪她了呀。一瓶啤酒的量不多,但两个平时都不喝酒的小姑娘还是喝得脸蛋红扑扑的。
回到寝室的时候李念初把程晓欢叫了出去,“你们两个喝酒了?”见程晓欢点头她便又问道,“就你们两个吗?没有别的男生?大概喝了多少呀?”
最近因为有好几个男生追李念初,她日常便是出去吃饭唱K,已经很久没有和程晓欢她们出去玩了,这个时候被她这样问,程晓欢不知道怎么就起了逆反心理,“我们两个女生出去喝酒怎么着你了,你天天跟男生出去吃饭唱K不也喝酒了?”说完推开她径自回了寝室。
李念初愣了一下,推门回到寝室,对程晓欢和何秀秀道,“秀秀,晓欢,你们都上了大学,也是成年人了,按理我不该多嘴的。对你们喝酒这件事情我还是持保留态度,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你们今天平安回来一是喝得不多二是运气好没遇到坏人。你们以后出去喝酒记得观察观察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最好不要单独出去喝酒。大家住在一个寝室,我也不希望你们遇到不好的事情。”
这席话李念初是发自肺腑,程晓欢接受了。也对李念初道了歉,之后两人便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大三的冬天,快放寒假的前夕。
那天天气格外的冷,李念初从一周前接到一个电话回家之后已经一周都没有回过学校了。程晓欢觉得平常李念初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这冷不丁的一走,倒是还怪想念的。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程晓欢在上完下午两节课之后回到寝室就见到了李念初。
但李念初的状态不太对,眼睛一圈都是红的,也没有化妆,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皱巴巴。她神情看起来很是疲惫,见程晓欢回来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收拾东西。程晓欢心里没来由的慌了起来,她放轻的声音:“你回来了。”然后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李念初。
“嗯,回来收拾东西,一会就得走。”李念初转头看了程晓欢一眼:“一周前接到电话说我爸住院的时候我也没想到那么严重,就几天时间,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没了。我已经跟辅导员申请休学了,等处理完家里的事看看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上学吧。”
程晓欢整个人都傻了,她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呆呆的看着李念初收拾。寝室的东西很多都不是好带走的,李念初便只收拾了平时穿的衣服鞋子,程晓欢提着箱子去送她,快走到车站的时候忍不住抱住李念初哭了,这几年朝夕相处的姐妹一别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李念初伸手拍了拍程晓欢的脑袋,将她微微推开,拎着箱子三两步上了车,程晓欢默默追了上去,站在车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似乎感受到了程晓欢的目光,又似乎也还是有些不舍之情,她扔下箱子转头过来站在上车的阶梯处一把撸过程晓欢的头,上前吻了吻程晓欢的额头,“别难受,我回去之后电话联系。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
程晓欢点了点头,但李念初已经转身阔步上了车,她大声回了一句:“好!”
随着汽车关上了车门,随着汽车缓缓的启动,直到天色渐暗,再也看不见那车尾气之后,程晓欢才一个人落寞的回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