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速之客

任苒本来背对门半坐在桌子上,一条腿还在晃啊晃,听见声音转过头,吓得立刻站直了,眼里滚动着雏鸟般惊恐不安的表情,那样子象是把自己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小兽。
庄立言转身关好门,听见门锁“咔嗒”一声响,任苒抖了抖,庄立言大步走过来:“你在做什么?嗯?”任苒哆嗦着没吭声,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任苒低下头,紧紧捏着手机,庄立言一把夺过来看了看,怒气从牙缝里往外蹦,“情感热线?你居然在打援交电话?!”
昨天吃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亏得自己还对她有些改观,一种被骗的感觉攥住了他,说话开始咄咄逼人起来:“你在奶奶面前不是乖巧可爱吗?想利用老人家的同情心做什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任苒睁大眼睛,无力的反驳:“我没有……不是,是奶奶找到我的。”
庄立言步步紧逼:“你没有你不是?家里出了事,做为成年人你是不是该负起责来?至少,也应该要管好自己才对吧?”
任苒嗓子发干,声音在抖:“我有负责……”
“你有负责?”庄立言怒不可遏,“小小年纪跑去医院查自己有没有怀孕这叫负责?还有会所那天的事,你当我没有认出你来?”任苒不说话了,庄立言瞪着她厉声命令道,“现在,一件件解释给我听!”
任苒从最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脸色逐渐变冷,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握紧手心,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我不想解释。”
庄立言的语气更冷了,眼神锋利如刀:“由不得你,要留在这个家,必须解释!”
“好,我走。”任苒抬头,终于直视他,用装出来的淡然去迎接他的犀利,她看见了他的冷笑,于是抿紧嘴唇,拼命掩饰心底涌起的屈辱。
房间里静了一瞬,庄立言唇角紧绷,目光一点点冷下去,怒气陡增,这么个小东西,不自量力敢在他面前耍花样,他今天绝不放过她:“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把这里当什么?把奶奶的一片好心当什么?听清楚,必须解释,今天不管你是走还是留!”
任苒低下头,整个人笼罩在庄立言投下的阴影里,她看见那两条长腿站在她面前不动如山,挽起的衬衫下是充满力量的结实的小臂,今天这个人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她突兀地笑了一下,抬起头:“好,我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瞪大眼睛,眼里还有点残留的水光,倔强中带点受伤的表情,令庄立言的心突地跳了跳。
任苒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笑:“家里出事后我曾经暂住在亲戚那里,差点被他家的傻儿子性侵,去医院查个心安。”
庄立言听到这里明显有点愣,任苒继续说:“我晚上在那间会所那兼职,被人追是因为借了他们的钱,他们想逼我去坐台。”
说完任苒偏过头,淡漠地看着他,庄立言缄默一阵,又问:“那今天的援交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啊,”任苒语气随意起来,“为了钱而已。”
这下又把庄立言激怒了:“钱比名声更重要?!”
任苒反问他:“我妈住在医院里要花钱,难道你觉得这种时候了我还要做纯洁的小公主,不理她的死活吗?”
庄立言被噎了一下:“你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吗?”
“财产都被查封了啊?你满意没?”任苒的语气平淡,而庄立言感觉出,她在用一层硬壳把自己裹起来,封闭起来。
这种隐晦的拒绝让他很不舒服,在他28年的人生经历中,接近他的女孩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象这么难搞的,还是第一次,于是好好的话让他说得象在下达命令:“把性侵你的人告诉我,明天找律师处理下,会所那里不要去了,以后我会负责你所有的开销,还有——”
“明天再说吧,”任苒打断他,“我很累了。”
庄立言又一次噎住,他咬了咬腮帮,而任苒倔强地梗着脖子,并不看他,他掉头就走。
门一关上,任苒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也曾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如今却要被迫在并不熟悉的男人面前,剖开心底最隐秘的伤疤,有些事,说一次便多一次伤害。
她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三分钟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老天也在替她难过,下起了大雨。
张妈原本已经睡下了,听见下雨起来检查门窗,远远看到任苒走出去的背影,她觉得奇怪,跑回去拿来老花眼镜又看了看,吓得立刻跑去书房,庄立言正在那里处理公务:“走了是什么意思?”
张妈着急地说:“就是东西都带走了,离开了啊!”
“有人来接她?”山上的别墅区,没有车寸步难行。
“没有人来接!我看她就拿着她那个小包,一路就这么走远了!怎么办少爷?老太太那么喜欢她,明天起来要是发现不见了人,这可不得了!”
庄立言重重地闭了闭眼,舌头一顶腮肉,拿起手边的车钥匙:“我去追她,你不要惊动奶奶。”张妈连忙点头,庄立言已经冲了出去。
现在是半夜接近一点钟,下山的路只有一条,然而他一直开到了山脚下也没看到人,一个人的脚程不可能比车快,他再慢慢开回去,依然没人。
最后还是去监控中心查了路上的监控视频才发现,任苒在半路拐进了一片树林躲雨。
那是一片低矮的阔叶林,任苒蜷在树根下,头上盖着一片宽大的树叶,苍白的脸上满是雨水,可怜又滑稽。那双几分钟前还在怒瞪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人已经半昏迷了。
庄立言把人带回去,吩咐张妈给她换好衣服,这期间任苒一直没醒,偶尔哼几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任苒一直在做梦,这些日子以来强撑着的那口气突然散掉,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昏过去,身子轻飘飘的,忽高忽低,突然又落进一个宽厚结实,很温暖的怀抱,一定是爸爸,她把脸更深地埋进去:“爸爸……”头痛得象要裂开,只有那个怀抱能让她安心,她伸出手,要紧紧抓住这一刻的温暖。
庄立言摊开手,看着一直往他怀里钻的小家伙,他只是扶她起来喂个药而已,莫名其妙的叫他爸爸做什么?不过干爹也是爹,也没错。他没好气地低下头:“说你两句就敢离家出走?放开手。”
“爸爸……”任苒抱得更紧。
庄立言被折磨得彻底没了脾气,拎开她一只手命令道:“起来好好吃药。”任苒嘟囔一声又缠了上来,没法,他庄立言大概是遇上克星了,把药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哄她:“苒苒乖,起来吃药。”任苒依然不撒手,但是扭过头,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把药水喝完了。
喝完药的任苒睡得更沉,庄立言累了大半夜,迷迷糊糊的靠在那,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早上,庄立言是被人一脚踹下床醒过来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你竟敢踢我下床?!”
任苒赤着脚跳下地来,同样不敢相信:“你为什么在我床上?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庄立言脸色铁青:“别不知好歹,我累了一天,还要出去找你这个离家出走的小孩!”
任苒与他针锋相对:“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现在立刻离开,不再让你操半点心!”
庄立言拿手点点她:“再走试试?我警告你,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我说过会照顾你,负责你的一切花销就不会收回,给我好好待着!”
“你说我就要照办吗?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庄立言盯她半晌,忽然冷笑道:“在这跟我发脾气能解决问题?乖乖呆在这,你爸爸的官司我会想办法,你妈妈的医药费我也会负责,当然,”庄立言恶劣的笑了笑,“你也可以选择不理他们,自己任性的一走了之,自己选。”
生活的压力和尊严一起摆在面前,任苒崩溃大哭。
“苒苒?!”庄立言来不及关上门,奶奶已经出现在门口,“发生什么事了?”庄立言移开视线,任苒慌忙抺干净眼泪,奶奶看看这两人,瞬间明白了,她把任苒搂进怀里,“你别哭,有奶奶在,这个家谁也别想欺负你!”
庄立言一听这话意有所指,不得已开口道:“奶奶……”
奶奶打断他:“你先出去,我跟苒苒有话说。”
庄立言无法,只得走出去轻轻带上门,也不敢离开,就守在门口。他听见奶奶在里面轻声细语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传出任苒嚎啕大哭的声音。
“哭出来就好了。”庄立言吓了一跳,回过头,张妈站在他身后,看了他一眼,“少爷,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庄立言面无表情地走了。
任苒在庄立言家住了下来,两人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在奶奶面前表现正常,私下却淡淡的没有交流。
三天后,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自称是任苒的表舅表婶,张妈便把他们带了进来,奶奶听说是任苒的亲戚,挺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又让张妈去叫任苒。
任苒从楼上下来,猛然见到客厅里的两个人,脚下一顿,后背立刻象有一条冰凉的蛇爬过,让人恶心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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