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厌恶和喜欢

“楚楚——”在山的这边,陆栀遥遥呼唤笑得花枝乱颤的楚楚。
楚楚关键时候还是没有见色忘义,春风得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程挚的空座位上:“干嘛!”
“给我灌杯水呗!”
楚楚眼睛四下搜索,杯子呢?陆栀的杯子是个紫色的保温杯,自己装模作样跟贴手机膜一样贴了很多小玩意,辨识度极高,她就是瞎了都能凭手感摸出来。
“欸,杯子呢?”
陆栀坐在轮椅上翻箱倒柜,她明明记得自己给塞桌洞里面,后来放桌上了的啊——
“啊呀,学神回来了,你坐你坐。”楚楚猛地抬头,“你——”
打水去了?
楚楚左眼狂跳:程挚左手一个黑色水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右手一个紫色星黛露,浮夸的不能再浮夸。老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应该是好事吧……
“嗯。”程挚丝毫没有觉得不对,从陆栀身后穿过坐回座位,顺手把右手的紫色水杯放到桌板上。
楚楚压根不敢吭声:奶奶的,这进展,坐火箭的吗!凭什么她就是乌龟爬啊!
陆栀惊异,仰头看着程挚的脸简直不敢置信:“这是给我倒的水?”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怀疑里面应该投毒了。
“嗯。”程挚打开自己的水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两口气。
陆栀有些茫然,呆呆地就伸手去那杯子,这手感,是自己的没错啊——她把水杯对准嘴唇——
“啊——”小半口水吐了出来,嘴唇上水渍蔓延,一片嫣红,“嘶——烫!”
楚楚顺后抽了后面桌板上的餐巾纸急急忙忙递过去,程挚恍然未觉:“你不喝热的吗?”
“大夏天的你喝热的!”
陆栀气得简直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怀恨在心的小人!
她不久让他喊了一声爸爸嘛!用得着记恨这么久吗!从答应她妈的胡搅蛮缠,到敏锐察觉他的伪装,到她打搅他的清净,到装模作样好心帮她,又大夏天的要谋害她!这种反复无常的男人,真的是绝了!
虽然她确实是在所有老师和同学面前调戏的,虽然她的话丝毫不负责人,虽然她因为自己的喜怒影响到他确实不大好,虽然他脸色铁青的连灯光都救不了,虽然他当下就气急拂袖而去——但是!她不是也被老许疯狂教训了吗!她都好心好意道歉了,一个玩笑,他这么记恨!
陆栀手上的劲儿简直要把星黛露的兔头扣下来。
楚楚刚想说话解围,文娱委员过来了:“栀子,你这腿艺术节不成了吧?”
楚楚快人快语,话不过脑子就飚出去了:“废了废了,还艺术节,她上去老年迪斯科都舞不起来。”
文娱委员一双眼睛还盯着陆栀——陆栀要是执意想上,她也拦不住。
“等等,你说什么,艺术节?”
陆栀猛地僵住。
“你是腿摔了,不是脑子坏了吧。”楚楚满脸担忧,三四节台阶还真有可能摔倒后脑勺啊,但是学神垫着的啊!学神都没坏,她还能隔山打牛,冲撞神经?
陆栀满脸严肃:艺术节,就是说艺术节还没开始,就是说她还没表演,就是说她还没调戏了程挚,就是说程挚和她毫无瓜葛,就是说程挚绝不会暗杀她了!这个逻辑链很完整啊!
不用被他狠狠惦记,自己也不觉得愧疚,这种喜悦简直喜上眉梢,溢于言表!
“不参加了不参加了!”陆栀紧紧握着文娱委员的手,心中充满感谢!
“栀子,你不要这么勉强笑啊,明年,明年还有艺术节的啊!明年你又活蹦乱跳了!”对于陆栀第一次如此配合组织的工作,文娱委员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想想栀子是一个多好的人啊,人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跳舞又好看,除了脾气火爆点,现在脾气都变好了!
文娱委员千恩万谢地走了,楚楚悄咪咪地凑过来:“你真不难过?”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楚楚却知道陆栀为艺术节准备整整一星期了,抓紧时间练舞,精益求精,最近连作妖的时间都没了,就这么丧掉,她有点怕——
“难过什么!”
知道自己和程挚从未结怨,整个角落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了!她绝不会告诉楚楚,作为一个重生过来的人,最起码的金手指就是她会知道未来发展的走向,比如,这个艺术节立马就会通知改成“红五月”!
手上还没被掰断的兔子头猛地让她想起她刚刚好像骂人了。
陆栀别扭地拿着水杯,头都不转,装作豁达地皮笑肉不笑:“谢谢啊。”
没反应。
这种感谢收不到回答就特别让人来劲——陆栀猛地转头,英雄就义:“我谢谢您!”
程挚停笔,视线从水杯转到陆栀脸上,不太明白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人为什么现在就能笑得这么开心,望之则喜,但是,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用谢。多喝热水好。”程挚很认真地回答,平静的眼神里简直写满真诚。
“噗!”楚楚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颤抖的身形。
陆栀嘴唇对准水杯疯狂吹气,喝水降温,喝水降温!
午饭时间,数学老师很幸福地看到陆栀终于不是第一个百米赛跑冲出教室的。
楚楚带着带饭的任务疾驰而去,陆栀就看着教室里的人群渐渐散去,竟然有种繁华落幕的感觉——没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变得通透,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更重要的了!
她转着笔写数学作业,一道黑影挡在自己面前。
“程挚,这个——”她以为是程挚去完厕所回来了。
所以说神仙之所以是神仙,就是因为他不食五谷杂粮。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不是程挚。”愠怒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陆栀听一耳朵就知道是徐子阳,完全不想抬头。
他今天等了一早上陆栀过来和他道歉,却只等到陆栀和楚楚还有程挚说说笑笑,这算什么?昨天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倒追的陆栀今天移情别恋?就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剥夺,徐子阳怒在心中,却无处发泄。
“栀子,你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咱们好好解决不成吗?”他的语气软化。
陆栀猛然抬头,撞进他人畜无害的眼神里。
不满?全都是不满!
解决?一辈子都不可能解决!
淡漠的眼神渐渐变得嘲讽,陆栀伸手,邀请在前桌的位置坐下。
徐子阳习惯性地就要把手放在她桌上,陆栀猛地往后一蹬带着桌子向后一拖,手掉在空中。
“栀子,你这都是在干嘛!”徐子阳越是狂怒的时候越会假笑,但嘴角会狠狠抿住压抑怒火。
“这个距离说话比较好。”再近点,她可能会犯恶心。
徐子阳手尴尬地落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虎视眈眈地盯着陆栀:“现在你可以说说你干嘛踹我了吧?”
“因为不爽。”陆栀眼睛明亮,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直直地注视着他,似乎要看清他心底的虚伪,“我一次性和你说清楚,希望以后就再无瓜葛。我呢,只不过片刻为色所迷,但后来发现,你实在不是我欣赏的类型,甚至是厌恶的那种,所以,为了我们彼此都好,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更好。”
她苦思冥想了一晚上,才下定决定不做纠缠。她珍惜上天给的机会,她昏聩了一辈子,不能再昏聩第二辈子。这一辈子必须为幸福而生活,不能为复仇而生活。她不想轻而易举再去毁掉一个人,就像他当时毁了她,她很心痛,她身边的一切都会跟着破碎。
“什么?”徐子阳知道陆栀说话直白,但从未想到他也会有这样一天,听上去自己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像一场笑话,现在变成全校的笑话了,变成了他人生的污点!
“言尽于此,慢走不送。”陆栀有种解脱的感觉,笑得无奈。
“那你真是水性杨花的人。”微笑着的人,辱骂却赤裸又下流。
陆栀的笑容更嘲讽,看他露出真面目——水性杨花的是蒲柳,也他又算什么,藤蔓吗,扎人吸血的那种?没有陆栀的徐子阳,算什么东西,没有徐子阳的陆栀,是顶天立地坦坦荡荡的陆大小姐。
“那祝你有一天也不要左右逢源。”陆栀头顶对人,并不在意。
她的名声不好,骄纵,霸道,蛮横,护短,再多一样也没什么,她不介意的,她爱的人也不介意。她始终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只会朝着自己的方向去,不在意周围的流言蜚语。
重重的脚步声踏得暴躁,在空荡的教室只剩下回音,又渐渐湮没。
陆栀放下笔,仰躺在轮椅上。
“很难过?”脚步声悄无声息,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像是已经观望许久。
陆栀心头一跳,猛地睁开眼,程挚冷静的脸色就在眼前,竟然让她看出一点生气。
幻觉幻觉。
“哎呦妈呀,你要吓死我,走路出点声好吗!”陆栀把桌椅归位,让出道给程挚进去。
“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没有打扰。”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是回家交作业的三好学生。
陆栀不知道该笑不笑,忍不住调侃:“神仙,你也太乖了吧!”
“嗯?”这种表述明显触到程挚的敏感点,他皱眉,有种认真又可爱的帅气。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栀急忙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没有得罪了,陆栀对程挚还是有种隐隐的敬畏。可能这就是神仙的光环吧。
“嗯?”神仙说话就是言简意赅。
陆栀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你听了也没啥关系。”
反正她也没有泄露天机。
“那你为什么厌恶他呢?”程挚不走,刨根问底,眼中充满求知的光芒。
厌恶?
满篇这么多话,你就抓住关键词了——陆栀隐隐觉得程挚有种研究课题的专注,还是审题清晰的那种。
真可怕。
“厌恶就是厌恶了,可能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陆栀尽量让语气轻描淡写。
“那怎么样会喜欢?”程挚的问题简直密集又迅速,陆栀脑子瞬间就卡壳。
“我怎么知道!”
她和程挚讨论“喜欢”做什么,又不是研究人类社会心理。
但是,她这辈子,还会有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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