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比任何季节都冷得彻骨,风吹着雨,雨打着人,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
雨如珠箔般打落在地上形成小水坑或者是落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作响。
沈策就这样撑着伞看着宋瑾越来越近,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上落入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没由得,沈策勾唇一笑,眼神中藏着对宋瑾的思念,轻声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眼前的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虽被纸伞挡住了大半的容貌,但宋瑾也能想象到沈策是怎么样的表情。
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透露着认真。
一点也不像将门之后,却轻而易举的撩动了她的心弦。
“好久不见,沈姑娘。”宋瑾轻笑回道。
雨逐渐变小,天空开始放晴。偶有几只飞鸟掠过,停留在树枝上抖着翅膀。
两个人在雨中站了许久,虽然已经停雨了,但身上也湿了大半。宋瑾担心沈策受凉,便直接将人扯进府邸,接过仆役递来的棉巾就往沈策头上擦。
她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对于在沧州时碰到的乔沐沐,她自认为已经还清了。
只是,她莫名的不太想早些还清沈策的人情。
宋瑾垂眸自嘲一笑,她竟然有些动心了。这可要不得。
大仇一日未报,她便一日不能动心。
收了思绪,宋瑾侧首对不远处站着的李叔说道:“李叔去煮两碗姜茶,多放点祛寒的药材。”
也不知道沈策怎么想的,大雨天的在府邸外头等着,也不知道敲门进去避雨。想着想着,气得宋瑾手上加大力道。
简直是个呆子!
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不去雨中跑几圈。
“嘶,疼疼疼……”
沈策感受到自己头上一疼,却不敢多言。内心猜测宋瑾估计是生气了,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宋瑾白了一眼沈策,刚想开口训斥她几句,宋瑾就冷静下来了。她们两个既不是知己也不是朋友,没有理由的去说什么。
“喝完姜茶,就赶紧回去,省得再下雨困在宋府回不去。”
一瞬间宋瑾就恢复了理智,将姜茶递给人,又吩咐仆役把自己的衣裳拿来让沈策替换掉。
仆役应声而去,随后托着宋瑾平日里不穿的衣裳上来递给沈策。
沈策此时在内阁抱着宋瑾的衣裳不知所措,她就这样把宋瑾的衣服穿在身上了?那四舍五入就是她跟宋瑾有了肌肤之亲。
想到这沈策脸上便染上了可疑的红晕,轻咳一声打消自己的乱想赶忙换上衣服。
两个人的身量相同,只不过沈策比宋瑾高那么几尺,所以宋瑾的衣裙在沈策身上多少有点短。
见沈策出来后,宋瑾难得呼吸一滞,随后快速掩去眼底的情绪。头一次见沈策穿红色的衣服,竟比那青色更加惊艳。
“咳,李叔刚刚做了些吃食,你吃了再走吧。”
她才不会承认她想多留一会沈策才早早的就让李叔去吩咐小厨房做了吃食。
“那就多谢宋姑娘了。”沈策弯眸一笑,正如自己所愿。她巴不得多待在宋瑾身边一会。只是怕宋瑾厌烦。
两人吃完饭也才酉时二刻,天色尚早街边的夜市还没出来。沈策便歇了要与宋瑾出去逛逛的心思,又想到宋瑾奔波许久已经劳累,就跟宋瑾告辞回府。
“你身上不是自己的衣服吧?”
卓霜月靠着门柱看着沈策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没想到自己女儿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如今还有害羞的时候。
“是宋瑾的,刚好我身上的衣服淋湿了就换了。”
沈策还是头一回穿宋瑾的衣服,整个人红的像是被煮熟的虾一样。
“好了好了,娘亲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果然,女大留不住啊。”
卓霜月感叹完后,再次去找老沈八卦。
她觉得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准备聘礼了。
沈策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后,抱着宋瑾的衣服狠吸一口,上面还有宋瑾常用的檀木香味道。
长呼一口气,沈策将衣服叠好准备明天洗好还给宋瑾。一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宋瑾,沈策整个人都开心了。
此时宋瑾这边刚送走沈策,信鸽便落在窗台上。伸手将腿上绑的小竹筒取下,里面正是师兄来的信。
信上说乔沐沐已经到了临安,并且在自家经营的客栈住下,让她不用担心。还询问宋瑾什么时候来临安小聚。
宋瑾见此也放心了,提笔给师兄回了几个字后就去休息了。她奔波许久,早就有些疲惫了,若不是沈策她早就睡下了。
玉走金飞,时间宛如白驹过隙过的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冬至。
冬至这一天在民间俗称过小年,是一年四季最为重要的节日。
自古便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老一辈常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意为一年里黑夜最长的一天,“至”是极致的意思,冬藏之气至此而极,此后白昼慢慢变长。
因此,冬至是阴阳转化的关键节气,也喻意新生命的开始。且冬至有个习俗便是吃水饺,家家户户都流传着冬至不吃水饺就掉耳朵的俗语。
仔细回想前世的冬至时,她是跟宋瑾一起赏雪煮茶,一起包水饺。如今她圆了跟父母一起过节的心愿,但她现在跟宋瑾不过是点头之交。
也不知道宋瑾现在在做些什么。
会不会跟她的父母一起包水饺?还是在煮茶赏雪呢。
沈策望着窗外的雪景,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明明不是这般娇弱易染寒的体质,她却觉得心上已过三秋。
这大抵便是话本上说的忧愁吧。为将者,本不应该这般伤感悲秋,可每次遇上宋瑾,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心里明明装着曾经的记忆,可是对面人却不知,她也不能说出口。
心心念念都是她,如今父母都健在也给予支持,可她唯独过不了宋瑾那一关。她像一个封闭的刺猬,紧紧地将自己蜷缩在里面,露出浑身的刺,贸然靠近,只会刺了一身伤。
想到这里,沈策又无声的长叹一口气。
其实她还有一个疑问,她一直都好奇宋瑾的父母怎么不在金陵。前世认识宋瑾太晚,宋瑾只说父母在战乱中去世了。如今提前五六年认识宋瑾,却也没看见宋瑾的父母。
“小兔崽子,走什么神呢?!盐放多了!”
卓霜月刚进厨房就看见沈策举着盐罐子看着窗外愣神,走近才发现这孩子倒了大半的盐。气得卓霜月伸手一巴掌拍在沈策后背,赶忙把盐罐子夺过来,防止一罐盐都被沈策倒进馅子里。
“啊,嘶……娘亲我错了。”沈策被卓霜月一巴掌拍回现实,顾不得背后火辣辣的疼,连忙用勺子将多余的盐舀出来。
她怕等会她娘亲的霹雳掌把自己拍死。
她真的好想宋瑾,想跟宋瑾还有父母一起过冬至啊。
沈策又走神了,卓霜月一看也不指望沈策去调馅了,将沈策打发到庭院扫地后,卓霜月便开始自己调馅。
“崇哥,你说要不要让俞安去把那小姑娘叫来一块吃水饺?”
见沈崇明进来帮忙,卓霜月把和面的任务交给他,然后边放调料边问道。
“等会让俞安去问问,她家父母要是不在就让俞安把人请过来一起吃。要是她父母在就让俞安去问候几句回来。”
“行。俞安,你阿爹说的你听到没?”卓霜月探头出去,扬声问道。
“晓得了,我现在就去。”
沈策到宋府时,宋府一如既往关着门。不过沈策去多了也就知道里面其实有人。
屈指轻扣一下门板,应声而开。出来的是李叔,见是沈策便朝拱手道:“沈姑娘是来寻我家小姐的吧,您来的不凑巧,小姐刚刚出去,要不然您晚上再来?”
宋瑾不在?难不成是跟父母过冬至去了?
沈策叹口气,看来跟宋瑾一起吃水饺的愿望破灭了。抬手朝李叔还礼道:“那我便一会再来。对了,今日是冬至,李叔别忘了包水饺给宋姑娘。”
“哎,小的知道了。”
将沈策送走后,李叔便吩咐小厨房去包水饺。若不是沈策提醒,他也忘了今日是冬至了,简直失职。
李叔抬头望着天长叹一口气,自从庄主跟夫人不在后,少主就无心过节了。他们几个老仆是看着少主长大的,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有心想给少主过节,可每每怕少主触景生情,也就作罢了。
一想到以前的日子,李叔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眶红了一圈。怕其他仆役发觉,低头用衣袖擦拭掉眼角的泪后,就开始和面。
罢了,索性少主还好好的活着,他现在只盼着庄主夫人在天有灵,护着少主点。少主已经够累了,就别让她因为仇恨把自己逼成那个样了。
少主也才双十又二的年华啊,寻常女儿家都在做什么呢?可能会像沈小将军那样吧,或者是隔壁家的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
可自家少主呢,背负着千百人的报仇之愿。
李叔再次长叹一声,不愿多想。
“娘亲,我回来了。”
这边见沈策独自回来,卓霜月就知道自家闺女没见到人。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询问道:“宋姑娘没跟着你来?跟她父母在过节还是?”
“不是,她有事出去了。可能去找她父母了。”
卓霜月听了沈策的话,心中有些诧异。心想这宋瑾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还不跟自家孩子住在一起呢。
但卓霜月八卦归八卦,却不是八婆。知道宋瑾有事不能来后,便吩咐秦伯留出来一碗水饺,让沈策晚些送过去。
“秦伯,留碗水饺。晚些让俞安带给宋姑娘。”
“好嘞,小的知道了。”秦伯应声拿出小碗将水饺盛个双数,图个吉利。
一家人围炉而坐,桌子上是几盆水饺还有沈策爱吃的一些菜。起身将酒给沈崇明和卓霜月满上后,沈策举杯与两人碰一下,一饮而尽后道:“娘亲,阿爹,这一杯女儿敬你们。愿——阿爹娘亲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愿——阿爹娘亲能够战场上永远旗开得胜。愿——我们一家人能够永远在一起。”
紧接着沈崇明和卓霜月也一饮而尽,听到沈策的话后,眼眶也微微湿润,轻咳一声掩饰情绪后,一家人开始吃饭。
夜色渐浓,偶有轻风掠过吹着窗外沙沙作响。今天夜色不怎么样,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在天空上,月牙儿似乎害羞,只露了半个身子。
沈策饭桌上贪杯多喝了点,此时竟有些发晕,一想到白日里李叔说的宋瑾晚上回来就准备去给宋瑾送水饺。
“娘亲,我去给怀玉送水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