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中，董越跟车夫正在驾车。而马车内，宋瑾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琅月则是趴在马车内的窗沿上看着外面的风景，自言自语道：“我好久没看到过外面了。”
闻言宋瑾睁眼看向琅月，蹙眉道：“师姐你赶紧把你的脸卸掉了，等会要给你置办衣裳首饰之类的，顶着古琅月的脸太麻烦了。”
“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古姑娘帮了我大忙，她又想脱身泥潭，我就骗她我跟她只是姓不同。而且当时我戴的帷帽她看不见我的样貌，我就搞了个跟她差不多模样告诉她可以帮她。”
琅月将瓷瓶中的液体倒在手帕上，然后敷在脸上。过了一会，手帕有一点猩红渗出，将手帕取下来后，她的脸上也发生了变化。紧接着她伸手轻轻一扯，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就被她扯下来，露出来她本来的面孔。
琅月并不叫琅月，而是叫李清棠。而且李清棠的容貌也不如她的名字般温婉，而是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美，就像是带刺的玫瑰让人一眼很难忘。
看着李清棠的容貌，宋瑾道：“这样才顺眼嘛。”
李清棠闻言翻了个白眼，在心中吐槽。她家少主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喜欢美。
“师姐你是不是又在心中吐槽我了？”宋瑾看着李清棠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在吐槽自己。
“呦，看出来了？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美能抵一切呢。”李清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挑眉轻笑。
宋瑾默然无声，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师姐她真的要打过去了。心思一转，她问出了自己在红袖坊时想问的话：“师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李清棠闻言唇角压下去，眼底划过一丝悲伤。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当时他们小组经历了非人的事情。
“当年我带领的小组接了风家的悬赏令，要求追缉盗取风云令的贼人。”李清棠望着窗外的景色好一会，才重新说道：“我就跟唐师姐、云师妹等六人向师父禀报下山，一路朝枫溪镇去。”
宋瑾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李清棠说话，然而她攥紧衣摆的动作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我们就在枫溪镇住下了，并且开始寻找线索。但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线索寥寥无几。我们就打算离开枫溪镇去别的地方看看，因为觉得东家出的线索也不一定是对的。”李清棠说到这，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后来却突生异变，有一群黑衣人围住我们不由分说开始攻击，一开始我们还处于上风但他们人数众多，我们渐渐地体力不支。”
“紧接着，他们就撤退了。我们也想过原路返回，但是既然这活接了就没有撤退的道理。我们就去往下一个镇，却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自从进入那个镇后，我们就遭到各种攻击。直到最后一次，我们意外的看到了风家的标志。我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局。根本没有什么风云令遗失，只有风家对我们门派的觊觎。”
“我们拼死一搏杀出了重围，却走散了。我辗转反侧从岭南开始寻找其余师姐妹的消息，却没有任何结果。后来……”
李清棠没有再说话，一旁默然的宋瑾却突然出声接道：“后来，风家联合其余门派攻上山庄，除了包括我在外几十名弟子外，全部命丧魂散。听说，那一夜有天火吞噬整个山头，所有人都在拍手称快。”
宋瑾说这个话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李清棠看着她的眼睛，像是万年的潭水掀不起一丝波澜。什么时候，少主变成了这个样子呢。也对，灭门惨案纵使自己都变了许多，就别说当年那个不喑世事的少女了。
“少主……都会过去的，我相信也会有人替我们翻案的。”
“会吗？”宋瑾看了一眼李清棠，不忍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只好淡然一笑，轻声道：“但愿吧。”
翻不翻案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将那群人全部揪出来一一解决。介时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不过，她真的有些舍不得沈策。
收起心思，宋瑾正色道：“玉佩不要戴着，依旧放在匣子里就好。我现在在金陵有一处府邸，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管家是以前父亲在金陵时的侍从，里面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那其余的弟子呢？”李清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想起来自己那几名组员至今下落不明，便询问道。
“已经在派人找了，无果。但是有一名师妹的下落已经明了，不过……”宋瑾顿了顿，似乎不愿意多说。
李清棠闻言急切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她已双目失明，自断手筋。现如今在岭北一处村庄为人妻母，有疼爱她的夫君与聪明伶俐的孩子。董师兄没再打扰他们，只以商人之名买走了山货，留下的银两足够他们生活的。”
宋瑾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之余心中充满酸涩。那位师妹她虽然不熟络但也知晓一二，是个性子高傲天赋异禀的人，连父亲都时常夸叔父收了个奇才徒弟。
“这样，也好。只好她还活着，比起那些生死不明甚至是命丧魂散的弟子来说，她这样活着已经很好了。”李清棠对那个师妹印象很深，当初她入门时曾与自己一决高下，在武学上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李清棠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有些心烦意乱的挥了挥袖子岔开话题，“什么到啊，我这从早晨开始就没吃饭呢。我跟你说，自从当了那什么花魁，我每天都吃的可少了。”
“那这三年里没把你饿死简直是个奇迹。”
李清棠：“……”
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心情也变得舒坦了许多。马车在直直的行驶一段路后，拐了个弯停下。
李清棠率先跳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面赫然写着“罗裳衣”。此处估计就是金陵城最大的成衣店了，自己在坊内穿的衣服也只有一两件是这里的，而且一件就百两银子。况且刚刚少主为了自己赎身就一掷万两银子，现在又带着自己来这里买衣服，这些年来少主的钱都是怎么来的啊，难不成是？
她脑补了一下恶俗狗血剧情，然后靠到宋瑾身边低声耳语：“要不然就算了吧，我回去把以前的旧衣裳拿来。而且你也别做那些事情了，不行我就回红袖坊养你。”
闻言宋瑾额头青筋暴起，她这是脑补到哪去了！只好深呼吸几口，忍着将她暴打一顿的心情说道：“师姐，你想到哪去了？这些都是我跟许师兄开铺子挣来的，你要不是不要，那我就省钱了。”
话落宋瑾假意转身，暗数一二三。果不其然，在数到第三的时候，自己的胳膊就被李清棠抱住了。
“嘿嘿，好师妹我错了，快点带我去吧。要是整天这身衣裳，太丢你的脸了对不对。”
宋瑾表示，几年未见好像师姐后腿程度更上一层楼了。果然脱掉古琅月的“皮”，师姐在奇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进店后，掌柜的似乎是认识宋瑾。搓着手走近对着宋瑾谄媚道：“宋姑娘又来了？这次要选些什么花样的衣裳？小店新上了一种布匹，流光溢彩。可要看看？”
“给这姑娘量一下尺寸，然后任她选，等会我付钱即可。”宋瑾指了指左瞧右看的李清棠说道。
掌柜的顺着宋瑾的动作看过去，感叹是位美人。身材姣好而且皮肤白皙，五官虽然柔和但眉宇之间略含英气，上扬的眼尾又平添一丝妩媚。
“这位姑娘虽然五官柔和但看起来很是英气，像是练武之人。如此便不适合那些艳俗颜色，银白色、荼白、墨灰等颜色适合姑娘。姑娘觉得呢？”
“样式绣纹好看就行，最好是简单利落的那种样式最好。”
“哎，好。老婆子快来给这位姑娘量尺寸了！”掌柜的点点头，冲着账台后面的内阁扬声。
紧接着一名妇女便从里面出来，从袖中拿出软尺在李清棠的身上比划着，然后在一旁的宣纸上记录下来。
宋瑾看着量完尺寸，又道：“四季的衣裳都做，先按今年最流行的样式各做出来四套，绣纹看她喜好就行。”
“好的嘞，这位姑娘已经选好了。七日后您过来拿或者是我让伙计送去都行。”
“多谢掌柜的。”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已经是晚霞满天。这天空就像是空无一物的宣纸，被一位擅景色的仙人逐渐勾勒、上色、细化，然后展现在天上供万千观赏。
临近过年，已经是年味浓浓。街上的商铺开始挂起红色的灯笼，贴着窗花。摊边门前的小孩也都穿着新衣，拿着糖人在玩耍。看到这个情景，宋瑾跟李清棠都意见一致的选择步行回宋府。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在路上，因为黄昏已至，夜市未起，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师姐。”宋瑾驻足半侧身看向李清棠，她的神色是说不出来的哀伤。突然微风吹起，吹得她发梢轻扬，衣摆浮动。
李清棠同样停步，看向宋瑾担忧地问道：“嗯？怎么了？”
宋瑾就这样看着李清棠，半晌才轻声道：“如果，我只说如果。如果我不想着报仇了，你会不会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