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霖躺在桓瑾的床上，她将视线向下，果然能看到桓瑾的额上，确确实实印上了一道红印。桓瑾闭着眼，不知道是睡是醒，清霖有那么一刻恍惚，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自己还和小叫花子在牢里，她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可这些不是梦，桓瑾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和此刻鼻尖萦绕的发香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天下人所觊觎的权力的中心——邵京。
说来也怪，这几日琦玉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什么现下京中盛行着赤色，原由是有位舞姬身价极高，总着一身赤色，民间女子纷纷效仿，现在赤色的衣料都变得极其难得了，虽然买不起赤色的布料制衣，琦玉觉得若是唇脂能跟上时兴的颜色也是好的。
所以清霖今日的唇脂才比往常要艳丽一些，没想到它却正巧有了新的用处。
清霖呆呆的看着身上的人，她的呼吸均匀又沉稳，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仍还在刚刚受到的震惊中迟迟缓不过神来。这位世人皆传的昏庸王爷竟然和自己一样是一名女子，可以着男子的衣裳，行男子之事，实在是太过自由了，这种自由是自己从未敢想，也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身为阮家的长女，她从小就学着诗书礼仪，衣食住行处处受着限制和管束，为的是一个好的名声，也是为将来出嫁能嫁的好而做的牺牲，可是为什么偏偏男子就可以无拘无束，女子却要活的这么规矩呢，诸如此类的问题，清霖不知向谁请教，也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她还再想如何开口问的时候，身上的桓瑾却开口问了一句。
“夫子入我王府，作什么打算？”她换了个姿势，和清霖一样平躺在了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清霖抿了抿嘴，刚想回答，桓瑾就又接着问道：“你听谁的命令行事？”
“我要是说，没有打算，无人授意，王爷信吗？”清霖答。
桓瑾转了个身，转向了清霖这边，笑的意味深长。
“那就要看夫子日后的表现了。”她伸手撩着清霖的额发，若有所思。
“王爷早就想到我会这样作答，所以才在今日与我坦诚相对。”清霖淡淡的开口，说的话却正中了桓瑾的心。
她的手忽然停住，凑近看着清霖，“都说夫子冰雪聪明，果然名不虚传。”
清霖向后挪了一下，拉开了点距离。
“王爷谬赞。”
桓瑾又往前一凑，笑眼弯弯，“夫子在躲什么？在怕什么？”清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逗弄。
清霖一时语塞，慌忙起身，刚想坐起，又被桓瑾拉住。
“夫子不想知道，为何我要装作男子吗？”
清霖一顿，桓瑾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的父亲，为何从未和你提起过你的母亲，夫子想过吗？”
清霖不可置信的看着桓瑾，桓瑾轻松的眨眨眼睛，又是一笑，“夫子是怀疑本王没这个本事搜查到你阮家的旧事，还是觉得本王太多疑了，竟然查到了你母亲的头上。”
“两者都是。”清霖背过身，有点不悦。
桓瑾探过身往床下摸索着，摸到了那个食盒，拿起了糕点就塞进嘴里。
“本王惜命，做事稳当些总不是错，既然夫子留下了，不妨听一听我的表姑辛玮的事迹。”桓瑾为了方便，索性和清霖一样坐到了床边，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拿着糕点，半点没有刚才那幅需要人帮忙凉茶的样子。
“二十多年前，在书院盛行的时候，京城人称”白鹭公子”的就是我的表姑辛玮，她行事不羁，经常作男子打扮出入书院，和男子一同读书研习，就连射箭、骑术也不让男子，可最后……她却销声匿迹了。”桓瑾一声叹，但是还是津津有味的吃着糕点。
清霖看向她，“王爷想说，你是想效仿她，所以不以女装示人吗？这与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桓瑾没有答话，只是拿了一块糕点放在清霖手上。“夫子饿了，别光看着本王吃，来。”
清霖接过糕点，也和桓瑾一道吃了起来，这样没有规矩，是清霖头一次，可能因为屋内烛光微弱，也可能是是受桓瑾感染。
“我的皇祖母一直希望我父皇可以迎娶表姑，可惜没能如愿………也确实，后宫实在太狭小了，装不下高洁的白鹭。”桓瑾谈起这位表姑，像是在说一个曾经认识的熟人一样。
“可是王爷只单单学了您表姑的男子打扮。”清霖想也没想就接上了这句话。
桓瑾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没有接话，还在继续往下说。
“我从未见过这位表姑，但是曾经误闯进了皇祖母的寝宫，见过了她的画像，你的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她的风采，特别是这里和这里。”
桓瑾用手指指了指清霖的眼睛和嘴巴。
清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是说，你的表姑是我的母亲！怎么可能！”
“夫子先别慌，我表姑的当年的风采在你那偏隅小城自然无人知晓，可这里是邵京，当年就连我的母亲也曾追随她到白鹭书院，京中的名流雅士会来拜会你，都是想亲眼看看盛传的”白鹭公子”的女儿，到底有没有半点她当年的样子。”
清霖怔楞的缓过神来，嘴角微微有了笑意，她没想到能做因缘际会之下得知了她母亲的生前之事，之前父亲总对她都是缄口不提，她头回觉得自己入京是正确的。
“所以我才不会妄自菲薄，夫子尽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托太后的好意，你母亲是我表姑这件事过不久就会人尽皆知了。我们俩，一个是虚有其表的闲散王爷，一个是浪得虚名的名人之后，也相差无几呀。”
桓瑾又笑了起来，她往后倒在了床上，懒散的抛出了一个提议。
“我们还算是亲戚，不如你和我合作怎么样？太后说让你看住我，你就别听她的，成为我的人，我可以保你一世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