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梦醒时分 

清霖看到银素有那么一秒的怔楞,因为在她初次成名的作诗场上,她曾与银素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银素这个名字怪不得听着耳熟,当日清霖夺魁,夺得次等的是文渊大学士的孙女,末等便是这位银素小姐。
但是颁布赛季的前一天有人密报说这位银素是娼妓之女,本无缘参赛。最后赛评官将三等的位子给了萧家的小姐萧仪,比赛草草落幕,看客们可谓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支持此次赛事的都是世家大族,谁又在乎一个小小娼妓之女的感受呢。
银素有些泛红的双眼触到了清霖,她也是一惊,但是姐姐在场,她不好表现,凤眼急急忙忙瞥了清霖一眼,又忙把目光收回。
“银素,还不快扶王爷回房。”新罗道。
银素听到姐姐喊话,跪坐太久感觉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没等自己起来,新罗便帮着清霖拉起了桓瑾。
“夫子,按规矩今晚来我们醉仙居的恩客都是要留宿的,过了这个时辰再出夜明街,可是会被官兵们押走的。不如先去妹妹房里歇着,王爷一时半会也走不动了。”
清霖力薄,托起桓瑾的头已是极限,此刻桓瑾靠在清霖肩上,微阖的双眼已经有些迷离了,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真切,新罗一个巧劲又将桓瑾往自己身上拉扯,清霖被她牵扯的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银素忙投来关切的眼光,但是仍不敢开口说话。
“夫子,王爷说想回房呢,您看。”新罗一声叫喊,房外的侍女都涌进来帮忙,将桓瑾扶走了,清霖一看人已经被夺走,无奈的跟着一群人等到了银素的房间。
侍女们退下之后,门外有了响动,敲门的正是醉仙楼的老板昌广进,进门就将新罗拉了出去,说是外面客人等的急眼了,该到她进酒了,又对门口那些个登过台出了差错的小艺生们骂骂咧咧的,他瞥了眼房内,见银素已经更衣侍客,又见六王爷桓瑾醉卧床上,对着清霖就陪了个笑脸,低低的躬身行了一礼就将房门掩上了。
新罗临走前对着银素好一阵挤眉弄眼,银素低低的应了一句,新罗还没听见,她就被人推搡出了房,房内突然清净了。卧倒在床的桓瑾已经睡下,清霖和银素对望着。
银素苦涩一笑,“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阮小姐,您是世家小姐,不该来此处的。”见清霖穿戴齐整,自己却只穿了件里衣,实在难为情,她默默的低下头看着地上。
不料清霖却回了一句“我庆幸来了此处。”
“为何?”银素抬起头,有些泛红的双眼闪着微光,本来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睛突然有了灵气。
“来了此处才有机会窥得银素小姐的全貌,你不仅文采斐然,舞姿还如此绰约。真是不枉此行。”清霖很少称赞别人,对于银素她是佩服的,因为她的诗总是流动着对世间万物诚挚的感情,而这些自己恰恰是没有的。
清霖的父亲请来了宫中退下来的文华大学士冯济世当她的先生,她学得了先生的苍劲有力的好字,学得了先生粗浅的治国理想和他满腔的家国情怀。可是先生见了她的诗词,往往只是默默的看上几遍,没有说差,却也不说好,只说清霖还需历练。
清霖无事的时候也总捧着先生的诗观读,却也感悟不到自己的差处,直到诗魁诗会将近,冯先生刚好要去京中探亲,算算时日勉强赶得上诗魁大赛,就捎带了清霖前去,清霖本是不愿的,可是先生一句“你终日呆在这偏隅小城也难逢对手,如何进步。”
激的她上了马车,果真在诗魁大会上遇到了银素,可是赛榜刚一张贴,她就乘车离去了,未能和银素说上一句话。
此时听着清霖的夸赞,银素本来就腼腆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但是很快她的脸上又被悲戚的神色占满。
“您不该来此的,姐姐不会放过王爷的,今晚指不定姐姐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不希望…不希望阮小姐受伤。”
“等王爷醒酒了,我们即刻回去。你…要留在此处吗?”清霖问,可是问出口之后,清霖有些懊恼了,自己只不过与银素有过一面之缘,此刻见她在此,说不出一句安慰话也就罢了,还问愿不愿意离开此地,若是能走,还等她来救不成。
银素长叹了一口气,泪水簌簌的往下掉。
“我答应过姐姐,若是诗魁大赛如若不能夺得前三,就入妓籍…恐怕…今生是难以逃脱此处了。”
清霖皱了皱眉头,当日萧家小姐故意让人揭发银素的身份,她知道此事,却也和在场参赛的各家小姐一样没什么作为,虽说是先生有急事不得不急急踏上回程,可也确实曾看过她受人欺压,自己却作壁上观,此刻她的心里涌上了后悔和愧意,窒的她只觉得难受,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见清霖面露愧色,银素安慰道“这些都是老天的安排,我本是舞姬之女,若不肯入妓籍便只能入婢籍,发配到各处为婢为奴,在此处,至少…还能与姐姐相伴…”银素又偷偷抬眼瞧了清霖一眼,又急急的收回目光。
清霖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越加愧疚起来。心中暗叹可惜,又想着怎么能救银素出去。
“我娘走后,姐姐执意要来陵邵。”银素环顾了一下站着的房间,“此处,正是我娘身前曾经住过的房间…过了今夜,这里便是我真正的住处了。”
银素和新罗的亲娘“杏仙”曾经红极一时,却因滋事惹怒了贵人被赶出陵邵沦为私娼,病死他乡。新罗姐妹失了倚靠,眼看就要充为奴婢被分离变卖,好在被醉仙楼的老板救下,欠下了老板双倍的赎身钱,只得在此,好在两姐妹还有个倚靠。
“你不可…不可如此…”看着银素红肿的眼,清霖安慰的话都哽在了喉处,想起当日赛场上的银素,虽然衣着朴素,但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若是自己能帮上一帮,她也不必沦落至此,若说夺走银素希望的是萧家小姐,自己何尝没有推波助澜呢。
银素摇摇头,“再无别的办法了…我去煮个醒酒汤,阮小姐在次稍作歇息吧。”
银素捞起一件衣裙,匆匆穿好就出了门,清霖定定的望着银素离开的方向,脑内乱成一片。
“噗!…”清霖听到身后有笑声,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还未来得及回头,听见桓瑾笑的更甚…
“噗!哈哈哈哈!哈哈!”
清霖回头,见桓瑾正撑着脑袋,侧卧在床上,哪里有半点醉了的样子。
“原来王爷没醉。”清霖有点气恼。
“本王醉了夫子有什么好处?”她又清了清嗓子,”本来想请夫子看一场好戏,没想到新罗竟然将本王也算计在内了,这新罗还真是不容小觑。”
清霖走过去,细看桓瑾的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看样子确实没醉。
“王爷想看什么好戏。”清霖的语气还是有些生硬,想着自己方才与新罗争抢,生怕她有个不是,清霖巴不得甩头就走,但是还是强忍下来。
桓瑾拍了拍床褥,示意清霖坐下,清霖顿了顿,坐了过去。桓瑾在凑近在她耳边,饶有兴味的说道:“我查到,醉仙楼最大的恩客李员外,是银素的身生父亲。”
见清霖投来不解的眼光。
”这是醉仙楼一贯的规矩,能在艺演夺魁的,都是这个大恩客来盘头。想来新罗自己之前没争得花魁,为争口气在银素身上没少花功夫,本王瞧着也是无人能出其左了,没想到…竟有此变故。”
清霖的胸口一窒,觉得有些眼晕。竟然会有这等事!此刻王爷的脸上,堆满了玩味的笑容,让她觉得周身都是冷意。
见清霖没有接话,桓瑾又道:“可惜….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比我晚了些,这不急着要我来救场…她娘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新罗姐妹竟然能回到此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霖心下只是想着:那你为何还装醉,当真如此有趣吗。
桓瑾笑的酣畅,清霖直直的坐在床上,感觉冷汗浸湿了袭衣,她的眉头紧蹙,深深的看着桓瑾,一时间,桓瑾的脸在她的心里撕裂重组,又再生,她觉得头脑清醒了,就像被淋了一身的凉水,她的心在战栗。
前几日如在云端的虚幻感受一瞬间没了踪影,她感觉眼前的桓瑾不再陌生多变了。
她是王爷,不是徒有其表的,是真真实实的。
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她没有性别。
乖张果决的性格下,包裹着残酷和冷淡。
“夫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哪里不舒服。”桓瑾拿起清霖的发丝轻嗅了一下。
清霖险些将“我想回去”四个字脱口而出,但是一想到亟待拯救的银素,她又将话咽了下去。新罗这么聪慧,不可能不知道王爷的女儿身,怕是以为只要将银素送到王爷跟前,今晚过去就能躲过祸事。
桓瑾怎么会没有看出清霖眼底的恐惧,她现在确信自己确确实实的高看了这个世家小姐。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徒升的不是鄙夷,而是另一种情绪。
她也不过如此,再过三两天,她就会和那些家奴一样,对她面露惧色,变得唯唯诺诺,不能言语,然后在心里,将她彻底远离。
王府里的奴婢换了一批又一批,她们的脸上总是很快染上恐惧的神色,然后…被太后悄然处置….再然后又是一批新的面孔,熟悉她,畏惧她,远离她,循环反复。
如果这点小事都承受不住,日后,怎么成为她的人?
桓瑾凑近清霖,下巴抵住看清霖的肩窝,两只手从她身前摸索着,十指慢慢的扣在了她的胸前,动作极其的缓慢和熟练。贴着衣物,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汗意。
“夫子当真不觉得,此事有趣的紧?”
那么接下来,你该如何应对呢?我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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