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如今天告假一天吧,王爷那边去了也不见得能起来,还不如去看看新罗小姐她们呢。”次日一早,清霖起了个早,又要拿着书册去找桓瑾,路上琦玉劝了不下十句了,可是清霖就是不改主意,要例行去授课。
其实也说不上授课,只是每日清霖都要去桓瑾房前驻足站上小半刻钟,烦小侍女前去看几次桓瑾醒了没醒,侍女们哪里敢惊动桓瑾,一般都是贴在门外听里面的响动,实在没动静就只好劝清霖回去。
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闭门羹,清霖也不改早间授课的习惯,只是返程途中习惯去清池站上一会,再回自己的房内,净手、临帖、读书或者下棋,当然她侍弄的花草也都适应了邵陵的气候,有了抽芽的趋势,看完花草,再看会书,一天就慢慢悠悠的过去了。
清霖少有出门走动,她房内的小侍女们也乐得清闲,自从上次驱走小蛇救下连生,连生也自请去清霖房内,清霖住处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可是清霖鲜少和人来往,任谁来访,她都回绝,只说自己在王爷府内不便走动。这不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纪相仿还算作朋友的小姐,琦玉才不想自家小姐起这么早去得罪王爷呢。
清霖和琦玉不多时便到了桓瑾门外,清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琦玉,琦玉见是好说话的绿水当值,立刻走到绿水身旁,低声问了句:“绿水,王爷还未醒吧?”
绿水摇了摇头,神色怪异的和琦玉回道:“闹了大半夜呢!还是先请夫子回去吧。”琦玉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也没多诧异,看清霖已经站在一旁翻开书册自己先看起来了,琦玉又将绿水往侧后方拉了一下。
“青莺是…”琦玉话一出,忙又改了口“青莺姐是不是之前就在王爷跟前伺候的?”
绿水点了点头,“是啊!可是被那个讨人厌的阿桃抢了先!真是气人!”绿水气呼呼的回着,“不过啊,青莺姐姐也要回来这边了,阿桃的好日子可到头了!”一边转着眼珠子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琦玉没理会绿水的气愤,又问了句“青莺姐什么时候当值呢?”
“这个我不清楚呢,听之前在这当差的姐姐们说青莺姐总是被王爷派出府做事,昨儿晚上开始就不见人影了,不知去了哪里。”绿水说着话,琦玉见她眼皮泛青,看样子确实很晚才睡。
绿水打了个哈欠,瞅着一脸认真看着书的清霖,问琦玉,“从我入府到现在,夫子每日都来,算一算都有八九日了,从没等到王爷起来过,怎么还是每日照旧啊?”
“学生可以不学,夫子不能不教啊。我们家小姐领的是夫子的职位,一日也不敢懈怠,只可惜呀,王爷不受。”琦玉看着绿水一知半解的模样,笑了笑,回到了清霖的身边。
清霖抬头看了一眼琦玉,琦玉摇了摇头,她又低下头去看书册,索性没有再抬头,等有了小半刻钟了,清霖抬眼瞧了一眼房门,便领着琦玉往回了。回到房内,还没过完长廊便听见侍女们的欢笑声。
只见长廊边的过道上,新罗正在和侍女们谈天说笑,远远就能瞧见新罗的身段要比其余侍女高挑,又因常年习舞,腰肢盈盈一握,再简单的衣服往她身上一套,都有这藏不住的风情。更不用说那张本就明艳的脸,只消一笑,旁边的人都能看痴了去。
琦玉先一步凑过去,“说什么呢,也让我高兴高兴。”
最小的那个名叫欣儿的侍女抢先答道:“方才,我们将夫子每早在王爷房前等候的事情一说,新罗姐便开始出主意,说王爷是故意不出来,哪日小姐不去了,王爷才会知道着急呢。”
欣儿向着琦玉:“我们都说她这才来,倒像认识王爷似的。她回我们说在梦里见过。你说好笑不好笑。”
柳儿打断欣儿的话,”就你嘴多!新罗小姐说着玩呢,你也敢到处乱学。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在梦里见到也不稀奇了。”
“不过新罗小姐说的不是没道理,王爷要是有心不见,还怎么授课呢!这个法子可行的话,小姐也不用每日苦等了。”欣儿笑着对琦玉道:“你可得劝劝小姐,多想想办法。”
琦玉笑着点头应下了,见清霖也跟在后面到了,柳儿拉着欣儿匆匆行了一礼,就先回房摆早食去了。
琦玉瞧了一眼新罗,见她面不改色,脸上还挂着笑,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心提醒了一句,“新罗小姐,小侍女们嘴巴不牢靠,有些事情您可不能乱说啊。你和银素小姐是我们小姐的朋友,家中生了变故才落难至此,如今被我们小姐救下了暂居王府。”
新罗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清霖看着新罗有些怔楞,不加修饰的她和之前第一次见面还是有些差别的,倒是新罗先打了招呼,“小姐不认得我了,奴家是醉仙楼的舞姬新罗。”清霖应了句“今天见你,才觉得你和银素,果真是亲姐妹……”
“哎,也不尽然吧。我一早起来不见小姐,就在这里等候了,不像某些人,还在床上做梦呢。得和小姐赔罪,银素头一日便这么散漫,都是奴家平日惯的。”新罗打断清霖的话,一手搀着清霖边往里走,边推开了房门。
银素果真在被窝里睡的香甜,新罗一掀被子,将她提了起来,斥声道:“还不快起来!看都什么时候了!”银素悠然转醒,见是新罗吓得缩回了被子,连声惊叫道“阿姐别打!我这就起身练舞!”银素在被窝里费劲的解着衣服想要更衣。
琦玉看不下去,忙喊住她,“银素小姐别急,这里是敬亲王府,小姐来看你来了。”
银素的手上一停,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平躺了回来,眼里早有了泪花在打转了,她嘟囔了句: “阿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新罗奸计得逞,笑的欢畅,清霖瞧着银素的脸一点一点的涌上了红色,片刻不到就像火烧云一样,半解半扣的衣裳耷拉在她身上,她眨巴着眼睛,顶着一头乱发,无辜极了。
琦玉跟着笑了一会,见清霖脸上也挂着浅笑,低声提醒了句,“小姐,银素小姐得换身衣服才能和我们一块用饭啊。”清霖点了点头,和琦玉出去了。
等银素换好衣服,清霖已经在饭桌上坐好了。新罗、银素过去,清霖就道“你们一块入座吧。”
新罗也不推脱,拉着银素坐了下来,银素因为刚才的事情,一直不敢抬眼看清霖。
“再次谢过小姐赎下我们姐妹,小姐盛情,我们若推脱不坐,倒显得我们不识抬举。”新罗笑吟吟的谢过,拉着银素款款坐下。
“我还是那句话,帮你们赎身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们今后要是有了什么新的打算,随时可以向我辞行。”清霖说道。
新罗看着银素,方才还羞羞怯怯,一听完清霖的话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焉了下来,忍不住接道:“只要小姐不赶我们走,留我们下来解解闷也好,我们漂泊成性,却也盼着能安定下来。”
琦玉伺候几个人吃饭,分好了几碗莲子百合粥,分别端到她们跟前,又忙着去分粉蒸小排,清霖望着粥出神,琦玉道:“是呢,新罗小姐和银素小姐一来,我们这总算是有了点热闹劲儿。”
“琦玉,你这是在怪我不爱走动?”清霖听出了琦玉话里有话。
“奴婢哪敢怪您啊,只是您尚在青春年少,怎么可以过的和寺中老尼一样,成日将自己关在房内,无欲无争的。”
新罗和银素默契的对看了一眼,两人和清霖算不上熟悉,不好搭话,只是默默的吃着粥,琦玉见清霖连辩解都懒得辩解,又好言相劝道“昨日,您可真把奴婢给吓死了,以后可别再那样了。王爷的命令,您别总是违抗。”
新罗抬眼仔细瞧了一眼清霖,对她违抗王爷这件事情很是纳罕。
清霖慢慢悠悠的喝着粥,草草的应了一句“嗯,知道了。”琦玉又夹了点青菜在清霖的碗面上,知道她没放心上,又不敢发作。三个人默默的吃着饭,新罗默默收回了目光,银素则还是一直闷头喝粥,心想清霖的日子也不好过,自己有姐姐管着,她也有琦玉管着。
等饭罢,轮到琦玉和其他侍女们用饭,琦玉提了句“银素小姐和新罗小姐初来乍到的,小姐何不带着她们转一转,也当饭后消食了。”,清霖应下,拉着两人就往外走。新罗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之后要暂居的住处,这是一个几居的小屋围成的院落。白墙青瓦,严严密密的青瓦好像铺设的望不到边,而宽敞的小院落又镶嵌在王府中,和王府融为一体。
清霖院外摆着十几个盆栽,但是都才抽芽,清霖一指,“这是我在家乡带来的花种子,没想到在邵京也能成活。”
“小姐最喜欢哪盆?”银素瞧了瞧那些可爱的枝丫和嫩芽,心里大是欢喜。
“也没有不喜欢的,这几盆是山茶,这边这些是紫荆,最小的那几盆是君影草,一眼望过去最多的是杜鹃。”远处还有琦玉带来的药草。
那就是也没有最喜欢的,银素想道。“要是您不嫌弃的话,以后这些花草可以交由我来照管。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您忙的地方……”银素开口提出,手里已经将手帕搅了几圈了。
“你要不嫌麻烦,可以时常来看一看。”清霖温和的回道。
银素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开口一提,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抿嘴笑了笑。
“我以为夫子会喜欢兰花,还记得夫子之前在诗会题的《咏兰》前半句,写着’大谷空无人,芝兰花自香’。”银素回想起那日诗会,心潮还忍不住澎湃,那是她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话,第一次和人合作写诗。
“要不是你接了下句“会须君子折,佩里做芬芳”这诗也没什么出彩之处,对了,之前你都师从何处?”清霖问。
银素没吱声,只是羞红了脸,没有说话。
新罗连忙接上,“我们的身份没办法去书院,自幼我们都是跟着母亲学写字读书,只是粗认得几个字。”说完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黯淡了。
清霖知道她是在自谦,但是没有接话,只点了点头,心里对银素的母亲肃然起敬,能教出这样一对女儿,想也必非池中之物。她拉起银素的手,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只拍了拍银素的手背。
新罗看着这个布置的别致的小院落,也想起了之前的一些往事,在她记事之前她从没有见过母亲,在一个小村落里被一个老嬷嬷照顾着,她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直到六岁时被接到了和这个小院子极相似的院落,那里有她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幼妹。
小院里的日子没过多久,母亲就领着她们匆匆离开了。只记得那晚的风极其的刺骨,母亲搂着她,用脸贴着高烧的银素,眼里含着泪,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别害怕,娘会保护你们…别怕…”准确说她们是逃出的那个小院,至于为什么要逃,她也记不清了。
而过去这么多年了,直到母亲去世,也从没在母亲嘴里再听到关于小院的只字片语,好像她们从没在那个地方呆过。在母亲下葬那天,偶然从银素嘴里得知,母亲曾再三叮嘱千万不能去陵邵,那那个地方,那个小院一定会是在陵邵了!
必须找个机会去确认一下,新罗心想,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摸到李府的大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远处有个粉衣侍女正一个劲的盯着她瞧。
“喂!我来找阮小姐,王爷传唤,她人呢?”阿桃被桓瑾耍弄了一整晚,清早起来又不见青莺,回到桓瑾房门前又被谴来找人,此刻又见到一个比自己还好看的人,她现在心里,别提多不高兴了。
原来这王府卧虎藏龙啊!难怪王爷对我没点反应。阿桃脑内转了几圈,新罗和没听见她话似的,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走开了。
她气得一跺脚,扯过新罗的衣领,正准备教训她。可凑近看又看到了她的额头上,有个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的伤疤,足足有一个指节那么长,想想自己的脸蛋光滑白皙,怎么还和这样“残次”的人计较,又放开了她的领口,语气缓和了些。
“咳…姑娘瞧着面生,我方才仔细看过了,确实是没见过的。我是王爷跟前的大侍阿桃,你是谁?”阿桃盯着新罗一字一句的问。
新罗将她的反应竟收眼底,故作惊讶的高声道:“哎呀,方才桃姑娘与我说话来着?奴婢是阮小姐的侍女新罗,奴婢有些耳背,还望桃姑娘不要怪罪。”几句话下来,阿桃脸上已经缓和了不少,新罗又道:“我这就去寻小姐回来,桃姑娘您请先回吧。”转身欲走。
“哎,耳朵背,脸还破了相,天可怜见。你别忙活了,我去找吧,你就在这守着,阮小姐提前回来,这里还有个人知会一句。”阿桃拉住她,见她仍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在她耳边提高了音量说:“你别忙,我去找。”
新罗这才慢半拍的点了点头,阿桃叹了口气跑开了。剩下新罗揉着耳朵,心里笑道:哎,脑子蠢,脸还不如我。天可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