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霖一早就坐上了往皇城的马车,青莺和琦玉几日未见,两个人聊的热络,清霖的神绪却不在车内,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车外,静的和平日并无二致。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起的风掀起了车门上的珠帘,清霖的光扫向窗外,见那人的马上没有玉色璎珞,又静默的收回了目光。
“小姐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琦玉开口问道。
青莺将她的目光收进眼底,只是浅浅一笑,甜声道:“夫子不必忧虑,王爷又不是第一次扮作今上来参加游春,您是没有看过王爷参加骑射大会,那才叫好看呢!”
“是啊小姐,游春会统共也就两个时辰,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琦玉也柔声安慰。清霖点了点头,仍是不发一语。不一会车架便有放缓的趋势,琦玉连忙从身后将清霖的帷帽递上,并亲自帮她束好,将纱面拂平整。
下了马车,不足百步处是一座小山。青莺介绍了一路,清霖也听进去了一些,说此处名为终南山,是皇家猎场最偏的一座小山,太皇太后曾在此处行宫养病,其崩后仍留有宫人打理,因此近年来的游春会都改在此处进行。
琦玉望向马车后络绎不绝的车架,心中暗暗惊叹,又瞥眼看了看下车的女眷们,戴着帷帽看不真切面容,只隐约看到了一些面熟的侍女,她轻声在清霖耳边提醒道:“小姐,那次诗会拿了次等的萧小姐似乎也来了。”
“你说的是文渊大学士的孙女萧仪小姐,她比夫子早一个月来京,原就是萧太后一脉的旁支所出,身份尊贵,又因在诗会上博取了些才名,现下正担任叙川公主的伴读呢。”青莺接话。
清霖向后望了一眼,发现车架前后的女眷侍女宛如泉涌,密密麻麻的车架将原本逼仄的山间小路堵得越发水泄不通,登时觉得头昏脑涨,便在青莺和琦玉的搀扶下上了山,山道平直,一路上接引的宫人很是妥帖,不过到了行宫也花了不少功夫。
坐下来的女眷们一个个怨声载道气喘吁吁,清霖也出了一身薄汗,但是太后一行贵人未到,这些个娇娇小姐们哪个敢擅自离座更衣,小丫鬟们一个个用手作扇,给主子去热。
游春会早年间在民间流行,愿意为春分过后的初次出行之日,青年应该偕老伴幼出门踏青。此时民风自由,青年男女俱在。由于少有见到女眷出门,青年男子们难免血脉喷张,竟发展出了不少竞技项目,如男子的竟猎、蹴鞠、投壶、画扇、吟诗等,为的就是在女眷们表现一番。之后皇家也沿用了这个风俗节日,目的和民间也无二致。只是聚集而来的女眷个个都身份尊贵罢了。
青莺见清霖已端坐在案前,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上,提醒道“太后车架总是末了才到,夫子不必紧张。”远远见到几个宫人抬着丝质的屏风前来,贵女们都迫不及待的解了帷帽,露出粉白的脸蛋,只萧仪没有什么动作。座上就属萧仪最为铺张,其他小姐的帷帽上都只单单饰了些流苏点缀,她的帷帽上竟了琼玉串成的小珠点缀,惹的身旁的小姐们频频朝她望去。
眼见一个宫人朝她说了什么,她急匆匆的从座上站起,箭步冲出了座位。
清霖抿了一口茶,见宫人们有序的布置着场地,隔的最近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青莺和琦玉跪坐在她的身后,两人笑着说着悄悄话。清霖数了一下,行宫门口的这方天地,竟容下了近三十个座席,难以想象行宫内又该是怎样的风景。
等萧仪回来,身侧伴着一个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只见她面若银盘,眉似新月,樱粉小嘴惹人怜爱,只消一笑就能看见浅浅梨涡,对比萧仪那张笑的有些讨好的脸,倒显出浑然天成的自然气派。
萧仪比她高上一些,身形也更为消瘦,巴掌脸上一双美目,鼻骨高耸,樱唇不厚不薄,恰恰是这张挑不出错处的脸,因为五官过于深刻反而难让人记住,但着实仍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黄衣女子身后跟着六位宫装女婢,其中一人唱道“叙川公主驾到。”众女眷纷纷起身行礼,清霖被琦玉扶起,也随着人群行了礼。没想到公主却在清霖眼前停下了。
“都免礼吧。萧姐姐你落座吧,本宫就坐这儿。”说着指了指清霖身旁的空位。琦玉原以为这个位子会是敬王留下,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刚想上前就被青莺使了一记眼刀,只好讷讷不动。
萧仪给身侧侍女使了眼色,两个眼高于顶的侍女为她开路,直接在公主的对坐寻了个位置,座上的女子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主动避让,空出了位置,“此处恰好无人,不若民女坐这儿与公主作陪。”萧仪笑答。
“那自然好!”徐川回道,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待两人落座,其余人等方坐下。清霖身侧和前侧方的两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清霖心中警铃大响,面上却按住不表。两口茶的功夫,两人都不曾懈怠,似乎想在清霖身上和脸上看出几个窟窿来。
“哟!萧仪眼拙,没看出来眼前的竟是阮小姐。失礼失礼。”萧仪拱了拱手,一幅客气的样子。
琦玉想也知道,自家小姐入京以来,拜帖如雪花一样砸过来,却没能砸开清霖的门,一定是惹的不少人心中不快了。
“诗会一别,许久未见,萧小姐。”清霖回了一礼。犹记得萧仪此人不好相与,就算她的拜帖费劲心思弄了多少花样,清霖一概不收,权当没看见。
“若不是太后相邀,旁人若想见上阮小姐一面,可真是难如登天呀!“萧仪望向叙川公主,打趣道:”听说阮小姐成婚在即,可连女伴也拒之门外,这是什么道理?”
不等清霖作答,一旁的叙川公主道:“呵!她可是我六皇兄的夫子,常日对着的可不是女子,领这么个职位也不怕将来夫家笑话!”,叙川此话一出,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才不到三句话的功夫,清霖已经被萧仪和叙川扣上了“持才傲物”“作风轻浮”两顶帽子,说什么都是徒劳。只是清霖没想到,叙川公主竟然会不知道桓瑾的真身,不知她是假不知还是真不知。
“公主此言差矣,我家王爷的脾气您也知道,阮小姐这几日正想着怎么快些离开王府转投东齐呢!”青莺接话,惹的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只见公主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你敢!没有本公主的口谕你哪里也不准去!”
“你这贱婢,公主说话岂容你插嘴!”萧仪见叙川来火,在一旁扇风,心里却乐开了花。
“青莺是六皇兄的近前侍女,她的话可信。”叙川拦住萧仪,低低絮语。此话一出又换做萧仪脑中炸开一片了,她竟有这样的本事,让王爷舍近前侍女前来撑腰?不是都传两人不和吗?
“奴婢失礼,之后自会单独和公主赔罪。”青莺欠身行礼,又悠悠转口“只是阮小姐的去留,就连王爷也无从干涉。”
“哼!”叙川公主咬牙顿足,旋即起身想冲出座席。萧仪暗暗捏紧了手心,却也紧跟其后。
宫人大惊道:“公主小心!”只见一匹黑鬃烈马出现在公主一行人眼前,刚见就要撞上公主,其中一个肥胖宫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冲到公主面前只身挡住,公主身后的宫女们个个如同鹌鹑缩作一团,马身稍有迟疑但是却未停下,在一阵尖锐刺耳的嘶叫声中,马背之人迅速牵住缰绳稳住马身,才使得刚刚一幕有惊无险。
公主的小脸吓得煞白,萧仪晚些赶到也是吓得不轻,没等叙川发作,马上之人偏头望向叙川一行人,稍一顿,便直直往前去了。
宫人高呼“是皇上坐骑,都快跪下!”宫人跪成一排,叙川和萧仪震惊之余,身上不禁战栗起来。马背之人虽戴着面具,那面具后面射出的目光却冰冷彻骨,令人周身发寒。
待一人一马走远,叙川才缓过劲来。
“萧姐姐,我做错了什么吗,皇帝哥哥要这么看着我?”萧仪并未作答,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马匹,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