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川公主惊魂未定,宫人们迅速恢复了原样,仍是有条不紊的在布置着。相较之前,宫人们个个都缩着个脑袋,生怕叙川公主一个不高兴又拿人问罪。
虽然叙川公主母妃早逝,她如今养在了德太妃宫中,德太妃与其母一母同胞,又是双生子,念在妹妹早故,对她更是百般爱护。且德太妃膝下的一儿一女,一个远嫁,一个仍在为先皇守灵,身旁只有一个叙川公主,更是将她爱若至宝。
“公主怎么知道方才是陛下?”萧仪缓缓收回目光。
“看马呀!奔宵除了皇帝哥哥还有谁能骑得?“叙川公主努努嘴,”况且那笼头上的璎珞还是我亲手编的呢!”说完偏头望向方才的座席。看见座中的女子们开始交头接耳,两颊飘上红云,眼睛还望着皇兄去处,心似乎早已不在此处了。
更有甚者完全摒弃了礼仪修养,毫不掩饰的站起身伸头张望,将自己的婢女们使唤到屏风前,让她们看的更仔细些。
“这些京中的贵女们,可真叫人刮目相看了。”萧仪讥笑道。
“萧姐姐不喜欢我皇帝哥哥?”叙川公主随口问道,萧仪脸上一滞,正准备想一套说辞搪塞过去,叙川眯了眯眼睛,又接道:”难道你喜欢我六皇兄?”
萧仪的瞳孔瞬间有些震荡,但是那一闪而过的神色没有被叙川公主察觉,她紧了紧袖内相交握住的手,笑道:“公主快别打趣了,萧仪哪敢妄议宫中之人。”
“是本宫要你说的,不算妄议。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哪个哥哥,我帮你和母后说去。”叙川公主一脸甜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多谢公主美意,缘分之事…顺其自然吧。”萧仪心中略有些凄然,她的祖父与萧太后祖父同气连枝,只因早年两家为分几亩地的家产闹得不可开交断了关系,等萧太后一脉显贵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攀上关系。
不知太后是否仍瞧不上眼,听说太后前几日曾想过将她指婚给裕王做正妻,这个裕王在宫中并无倚仗,根基薄弱,当个裕王妃,也没什么可喜的。比不得这位诗才惊艳的阮小姐,先是赐婚给东齐王家的“含露公子”王鹤卿,如今又被权倾朝野的敬亲王相中,往后的日子只会有数不尽的风光。
两人信步走着,远远看到了太后仪仗,“不好!是母后!我们先回去吧!”叙川公主拉了萧仪一把,两人忙又调转方向,急急的往回赶。但是萧太后的眼力极好,早就发现了她们,点了一名宫人前去留人。
“叙川公主,跟上。”萧太后睥了一眼两人,不容叙川公主拒绝,第二排的宫人已经挪出了位置,萧仪也想前去,却被宫人拦住,留下她怔怔的望着仪仗出神。
太后就位,叙川公主在身侧作陪,座上的贵女们总算回了魂。一番繁复的叩拜礼节自不必说。清霖行完礼起身,发现方才空无一人的位子上凭空多出了个萧仪,脸色比刚才差上许多。
游春节第一场活动是竟猎,官列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家中的年轻俊杰均参与此项,早在游春开始的前一刻钟,已有人先行入林,一炷香的时间内谁狩的猎物最多谁就获胜。而官家小姐们则被安排在行宫门口进行第二场活动,绘扇。
太后出题:春意。简短二字,并未做其他注解。
青莺铺纸,琦玉磨墨,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清霖提起笔略加思索,便提起笔开始绘制扇面。萧仪看到清霖已经下笔,也急急忙忙的开始绘图。倒是苦了叙川公主,她绘画技艺本就不纯熟,原想着带上萧仪可以蒙混过关,如今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更加觉得施展不开,变得愁眉紧锁,眼睛直直的看着萧仪方向,萧仪却头也不抬。
竟猎场那边率先传来一声击鼓声,说明第一个完成狩猎的公子已经出来了。好些小姐被这一声吓得手抖了几抖,笔下之物通通变了形,连忙弃了扇面重新画起来。
紧接着又有宫人小跑到太后跟前报数领赏。小姐们频频侧目,都希望隔着屏风看一看是谁第一个出来,大家手上的笔又开始不听使唤,不是多添了一笔,就是蘸错了颜料,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叹声。
清霖全然不在意周遭发生的事情,拿起笔之后便再没有抬眼,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青莺和琦玉看的认真,不多时扇面上已经勾勒出了一只燕子轮廓,落笔坚定,行笔不疑,张驰之间,落笔处皆水到渠成。
十来声鼓声后,场上的小姐们已经见怪不怪,对屏风外的人再也提不起兴趣。却见一个宫人兴冲冲的赶到太后跟前,朗声道“太后容禀!竟猎比试圣上拔得头筹!狩猎所得均已放归。“此次游春节的司仪忙不迭接到:”圣上仁心,实乃天下百姓之幸!”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便听得一人落马之声,脚步声接踵而至。
此刻大多数小姐们已经在晾扇了,看到有人前来,竟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将折扇挡在颊前,遮住口鼻,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珠。来人摘下面上的遮挡,露出略显苍白的脸,眉上的是凝重神色,眼眸却不似眉毛冷冽,柔媚含情,却被抿着的唇抢夺去了注意力,整张脸除了眸子,都透出凛冽寒意,不怒自威。来人正是少年天子桓煜。
他行至太后跟前行了一礼,寒暄寥寥数句便下去更衣了。但是他身着紫色骑装的背影恐怕该让不少人春闺梦里苦苦相寻了。
随着又一声鼓响,太后宣布绘扇比试结束。司仪唱到:太后有旨,第一:中途未曾舍弃扇纸。第二:扇面未做涂改。第三:颜料未有晕染。符合以上三条者,将折扇呈上进行二次评定。
宫人端着托盘前来,清霖将折扇放入托盘,见到萧仪和叙川公主也放了折扇入盘。统共入围二次评定的有十人,太后看过之后,又传至屏风外一处亭子的石桌上,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圣上早已更衣完毕回到座席,却无人发现。
等折扇从亭内再次传到太后处的时候,还剩下七把,有三把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扣下了。等折扇回到主人身边的时候,托盘上多了一张请柬和一个玉制的扇坠,收回折扇的自是喜不自胜。
“小姐,我们的扇子被扣下了?这是何故啊?”琦玉很疑惑。
清霖若有所思,青莺大概能猜到七八分,但是并未接话。
“阮小姐,按例到了更衣的时间了。”一旁的宫女请道,宫中的贵女们每到外出都至少准备两件服饰备换,清霖家中并没有这样的奢靡习惯,催了几次,但是宫女们仍笑盈盈的来请。
清霖实在抵不过,只好起身前去。宫女将她们带到了行宫偏殿的一处房间,便自行退下了,清霖一行入内,只见室内摆设古朴典雅,房内焚着好闻的香,正中位置设有一屏以供两人同时更衣。
屏上绣着一只孔雀,栩栩如生,清霖凑过去细看,突然发现屏风对面有个人影,静静的伫在对面,那人穿的是紫绀色的骑装,细腰窄胯,眼上带着遮挡。琦玉也看见了对面的人影,虽然被吓的惊呼了一声“足下何人!”,然后急急的把清霖护在身后。
“王爷有何事指教?”清霖越过琦玉往前一步,嘴角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上扬。屏风对面的人却不答话,将一把折扇探出了屏风,只听唰的一声响,折扇展开,正是清霖绘制的那把,扇面上绘着一只燕子,嘴上衔着一枚玉。
“忽逢江上春归燕,衔得云中尺素书。夫子画的这只小鸟是给什么人送信物?”桓瑾说完便探出个头,将面罩摘下,嘴上勾起一笑。
桓瑾口中所念之诗,清霖在家中见过,没记错的话是母亲遗物中的一本残缺的诗集,且并未注明何人所作,清霖寻了多年未果,此刻心中大喜,下意识的拉住了桓瑾的手腕道“王爷方才念的诗,可还记得源自何处?”
倒是头一次见到清霖情绪这么激动,桓瑾笑着指了指房梁。
“刚才闲来无事上去溜达了一圈,偶然发现了一本诗集,就记下了这句。”她将诗集从屏风对面的案上取来,翻到第一页。
“嗬!夫子快瞧,这本诗集与你有缘。”桓瑾说着将诗集摊开在清霖眼前,那第一页只一个小字,写着“玮”字。世人称作“白鹭公子”的清霖生母,原名就是辛玮。清霖顺势接下了诗集,随手翻看了几页,竟与家中的残缺诗集如出一辙,一时间激动的眼前升起水雾。
清霖摩挲着有些晕开的墨迹,面含柔色,“这跟我家中的残本,分毫不差。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絮语:“此处,我母亲…也曾到过此处!”琦玉见清霖高兴,眼中蓄了不少泪,怕清霖看了难受,不曾表露。
桓瑾扣了个响指,略显得意,“夫子看这样如何?此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和夫子做个买卖。”她将书放到清霖手中,从后腰抽出折扇。
“书,夫子尽可拿去。折扇,夫子赠与我。”说完拿折扇点了点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