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回,中原的人还未换上秋装,边关已是落叶萧萧。
诏封秦西军十万精兵,无丝毫懈怠,于营中操练。
正是两日前,快马传来一纸诏书,诏书上只说,三日后,三品带刀御前侍卫、羽林军统帅奉皇旨来边关犒赏三军。
仅此寥寥几句话,而已。
皇帝的语气,甚是敷衍。
秦西军由常平将军统率。当日常平将军一身戎装,跪地接旨。回营时面对副将几次的欲言又止,也只是淡然一笑:“伊将军会带来圣上正旨的,这不过是让咱们有些时间准备迎接他们罢了。”
副将照旧帮常平将军卸去盔甲,陪她回到自己的营帐;照旧地在内心感叹常平将军身为女子,却武艺精湛、精通兵法,于战场上临危不惧。大风大浪过了多少次,一成不变的是她对皇帝的忠心。
不错,常平将军陆笙巾帼不让须眉,身经百战,多年在关外却无怨无悔。她是即将到达的伊箫侍卫的结拜妹妹,也是他的红颜知己。
所以,她一听圣旨,便知道皇帝真正想表达心意的另一封圣旨,在伊箫那里。
今日未时,御前侍卫,不,如今该叫做钦差大臣了,就要到秦西军大营了。
还有两个时辰。
陆笙脱了戎装,到镜前拢了拢碎发,回首朝副将嫣然一笑:“阿彦,我好不好看?”
副将耶律彦不禁脸上一红,他自诩和陆笙的关系是不错的。当年陆笙被诏封常平将军,并受皇命建立秦西军,便是在他的帮助下处理的一些事务。那是耶律彦第一次见到这个世人都言美貌、极受皇帝重用的女子,却也发现她不若传言在宫中时那般开朗,相反,多了几分沉寂。
然而时间一久,耶律彦却处处感到她的好。其实她对亲近之人都很好,比如……他自己。
可他还是不懂,陆笙的沉默是为了什么,被她掩藏于冷淡之中的心事又是什么。
耶律彦只是觉得,陆笙一介美貌女子,却终年奔波于沙场,九死一生,这不是一个女子应该经历的生活。陆笙从不打扮,只在不需披挂训练时简单梳洗;她亦从不佩玉熏香,只在贴身处时刻带一小包干的兰花瓣,据说这还是皇帝给的。纵然如此,陆笙的容颜依然绝世倾城,她披挂上阵时的英姿飒爽,风华绝代,甚至胜过她素颜的女装。
他只是为她感到可惜。
然而又不止是这一点。
耶律彦于战场拼死冲杀,立功无数,极受陆笙重用。然而战争必然带来死伤,他和陆笙均数次负重伤,幸得军医精湛医术疗伤,才免到鬼门关走一遭。他浴血奋战,只是为了她。他不像陆笙那般为天下黎民无怨无悔,他是有私心的。若不是做常平将军的副将,他早向朝廷申请调离边关了。北风凄寒,亲友无信,他又何苦于此熬尽年华?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情,哪个将士不是浴火重生?哪个兵卒不是从一地的血尸中艰难地抬起头?纵然秦西军能征善战,纵然他武功精纯,纵然他拼尽全力,他又怎能万无一失地护他倾心的将军一世周全?
耶律彦淡淡一笑答道:“将军容颜本就倾国倾城,无需打扮便可胜过寻常女子。”
他在心中暗想:这才是你应该有的生活,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和男人们拼杀?
“阿彦,你说,陛下会让箫哥哥给咱们带来什么呢?”
耶律彦的思绪有些乱,便随口答道:“伊将军带来的应该是陛下给您的密旨吧,一定会让您在战场上注意安全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惊呆了,这些话正是他想对陆笙说的。可在营中两人也只是上下级,他面对自己的将军,又何从倾诉?
还好,陆笙听此话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耶律彦已经红欲滴血的脸。
这两个时辰,陆笙就像变了个人,有说有笑,不停地和耶律彦谈着伊箫,全然不似这若干年她沉默的样子。耶律彦看着她如此开心,不禁怅然。
到了未时,两人领军士出城迎候钦差大臣。当钦差的队伍出现,耶律彦默默地看着陆笙激动地打马冲出,呼喊着:“箫哥哥!”她的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迎面而来的伊箫一见她,也兴奋地招呼道:“笙弟!”
原来陆笙小时被当作男孩养,两人结拜,伊箫便唤她笙弟,如今本改口叫她阿笙,有的时候却还是会习惯地这样叫。
两马奔至近前,伊箫低声对自己的义妹说:“小韶托我给你带了一封密旨,你高兴吗?”
陆笙听此名字,脸色骤然一变,却再看不出是欣喜还是害怕,声音却不住的颤抖,她低声问:“陛下……真的给我写了密旨?”
伊箫见她竟是如此反应,忍不住一愣。片刻后,他又开口,语气疑惑,也含着埋怨:“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来驻守边关?边关不是没能人把守啊!阿笙,你到底过的怎么样?”
耶律彦远远望着耳鬓厮磨的二人,心头又是莫名的一阵辛酸,几欲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