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微微仰头环绕了一下屋子,又随着她的话看向院外的竹叶,尽数都如她所说。进来时只知道她在背后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嘀嘀咕咕,却没想观察的还挺仔细。
还有这用药的方子也确实是和府里的盛大夫说的无二。
“额,这竹子……”
阮氏方要开口却被李遇及时拦截:“多谢韵儿姑娘,我这就派人去办。”
说罢便笑着舒了口气,快步行出了里屋,然后安排了几个人下去置办。
阮氏一直喜欢这样的幽暗环境,李遇劝了很多次都无法,只得顺着她的心意在四周栽上众多竹子,让她开心。现下即是应公的徒弟在场提议,阮氏断然不会立马拒绝,而李遇也就趁着这个机会赶忙附和。
“你瞧他,”阮氏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自然是知晓他的小心思,无奈之下只好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多谢韵儿了。”
“不用谢。”
雨韵微微一笑,注视着她暗淡无光的双眸心底有些犯了迷茫,更掺杂着说不出的心酸。她虽是从未受过母爱,但是换位思考,若是自己病了,也定不会让关心自己爱自己的亲人知晓。
如此一想雨韵不禁暗叹:她到底是有多么坚强与善良才能在保留秘密的同时还能照顾到他人的心情,与别人说说笑笑。若是换作旁人知晓自己已时日无多,估计这内心早就垮下去了,如何还能笑得出来。可见,不愧是将军夫人,行事确实潇洒!
“我早早的就备下了饭菜,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入座吧,要不都凉了。”
“哦,好。”雨韵点点头方要下脚落地却又回头道,“不等公子了吗?”
“他呀,”阮氏掩嘴一笑,倒咳一声,“莫要管他,那个馋猫儿还饿不到他。”
雨韵晃晃脑袋一笑,便上前搀扶着她行到外头饭桌旁,两人方坐下便瞧见李遇从外头轻快地向这里走来。
阮氏轻拍了雨韵手两下笑道:“你瞧,确实是饿不着他。”
“公子在您这里倒有些不同。”雨韵微微靠近阮氏掩嘴偷笑道。
“有何不同?”
“他平日里对着我都是趾高气扬的,威风的很,现下到了您这里就会变得十分温……”雨韵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他一步踏进门来,吓得当即缩回脑袋去,讪讪地闭上了嘴。
玄色衣衫携着外头清心的花草香气,李遇顺势便坐在了阮氏身旁,又见二人偷偷窃笑,形色异常,不禁偷瞥了雨韵一眼,轻咳两声。
“你咳什么?”阮氏瞪他一眼,虽是薄责却又不失宠溺,“单看韵儿吓成这样便也能看出你平日里是如何对人家的。”
雨韵见他欲言又止,心中颇有些满意,不禁在阮氏看不见的身后偷偷朝着李遇伸手伴了个鬼脸。
饭菜渐渐搬上桌来并摆满,雨韵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清蒸鱼,糖醋排骨,烧肉卷饼,小笼包……心里的激动之情简直是无法言语,但又想到是在别处,所以这爱吃心性不得不收敛。
阮氏笑着为她夹了满满一碗的肉菜并不停的叮嘱,全然不把她当做外人一般:“快吃,多吃点,在这里不要客气!”
虽是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垂涎欲滴但雨韵依旧还是很懂礼道的也跟着拿起饭碗为阮氏夹了满满一碗笑道:“夫人您多吃才是,多吃点对身子好。”
李遇见她俩换来换去,不由得失笑道:“再让下去,这饭菜可就凉了。”
阮氏朝着雨韵偷偷使了个神色,边笑着边又从雨韵给自己夹的肉里挑出一块大的来放入李遇碗中:“有些馋猫儿已经等不及了,咱们都赶紧的吧。”
雨韵会意,忙朝着李遇抛去揶揄眼色,笑嘻嘻道:“一直以为公子都是不吃饭的。”
李遇斜睇她一眼,将肉放入口中细嚼着淡淡道:“我也是人,自然是要吃饭的。”
“可我没怎么见你吃过东西。”
“为何偏要让你见到?”
阮氏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好生乐趣,再细细打量雨韵一番,聪明实在,极感眼色,还一直是喜滋滋的,弄的人心里暖暖的,况且又是应公的徒弟,谈笑间的功夫,就连遇郎这向来性子沉闷的,也能在方才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阮氏暗自觉得这倒是个好事。
“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夫人有什么事问便是,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然全部告诉你!”雨韵已全然放松姿态,不觉三两口的功夫,碗中的饭菜便已被她卷入腹中。
阮氏悄悄看了李遇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眼前的小菜,并不为自己方才的话所动。暗松口气便朝着雨韵笑道:“不晓得韵儿,可否婚配啊?”
雨韵猛然一顿,饭菜直呛嗓子眼,缓了缓与李遇四目相对,眼底不免皆露出为难色。
她不知道李遇在为难什么,反正她只知道自己是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在一个男子面前突然被问起这等女儿家私事,饶是雨韵再不拘小节,这脸也有些悄悄泛红……
怪不得李遇在来时会反问她有没有忌讳的问题,那时自己还尚觉诧异,现下看来李遇真是用心良苦,而这位夫人也果真是心直口快,不拘小节。
正考虑着如何回答时,忽的想起李遇叮嘱的话:我娘亲是北方女子,性子直些,我怕是她会问你些不好答的事,让你犯了难为。若是她让你犯难了,你有何顾虑直接说便可,扭扭捏捏的她反而不喜。
雨韵忙放下手中碗筷对上阮氏期待的目光笑道:“没有,韵儿年纪尚小,师父和师兄还赏未考虑韵儿的婚配之事。”
阮氏顿时乐的眉开眼笑,方要再次开口问道,话头却又被李遇及时给截去:“娘亲,韵儿姑娘还未吃饱,您想说什么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哦,对对对,瞧我一时激动就给忘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正说着阮氏忙又端过雨韵的饭碗来再次给她堆出座小山,后又递回去。见她低着脑袋,脸色微微泛红,这才觉得是自己问的太过唐突。
……
一时饭毕,下人们撤了饭菜,再次奉上茶点。阮氏随便寻了个理由将李遇暂支了出去,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因此房内便只剩了她和雨韵两人。
阮氏眉头微蹙,不时悄然看向雨韵,轻抿口茶水,又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雨韵知道她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遂瞧见李遇走后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夫人,您是有什么……”
阮氏却忽的按住她的手腕摇摇头示意,先不要声张,随后往门外探了探身子,在确定李遇真的走后才重新握住雨韵的手腕淡淡一笑道:“韵儿冰雪聪明,我确实是有话要说。”
“是关于您……”雨韵本想直接说出她所剩时日不多,但话方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见她眼底逐渐浮现的水泽,雨韵心里竟不由得一阵痛楚,随即反握住她的手笑道:“夫人请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包括李遇,”想了想又改口道,“哦,公子。”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阮氏淡淡一笑,忙微侧过身子去,用帕子将快掉落的泪水拭去。
“自然知道。”雨韵点点头。
阮氏注视她半晌,暗道:方才她果真是把出脉来了,自己担心的不假,还好这孩子善解人意,并未直接在遇郎面前提及。
“我……”蓦地心头一阵心酸委屈,阮氏再坚持不住,两行热泪已然夺眶而出,自知失态,忙再次用手绢拭去后,才颤颤哽咽道:“我已是病入膏肓之人,活不过几个月了,遇郎心细如针又向来会察颜观色,府中大夫那里我虽已打点好,但终怕是瞒不过他。”
“所以您就不喝药了?”
阮氏一惊,未料到她连这个也猜出,只得点点头承认道:“是啊,以前随着遇郎他父亲行军打仗,生了病都是熬一熬便好了,”她又自嘲一笑,“谁想现在的身体竟这么不顶用,虽说是良药苦口,但用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简直是浪费了。”
她这话确实有理,毕竟是药三分毒,多喝无益,还不如好生将养着。
忽的阮氏攥紧她的双手急道:“可我只是,我只是可怜那孩子!”
“那孩子?”雨韵见她突然紧张起来,自己也是一愣,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您先别急,慢慢说,就算现在说不完等明天说也行,反正我又不走。”
她却又摇摇头道:“不,不是。”
“嗯?”雨韵简直要被她绕晕,只得道,“那是什么,您说便是,无需同我绕弯子。”
阮氏默了片刻,才叹口气慢吞吞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家的事吧。”
雨韵见她问向自己,面露沧桑凄苦之色。关于李琰被陷害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只是略知晓个大概,这其中被杀的具体缘由她却从未去了解过。
见她这似懂非懂的样子,阮氏淡淡一笑便低叹道:“罢了,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不需要知道,我与你说了也只是徒增你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