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暴风中心

“你怎么有那么多压力、害怕和担忧?”克莱西娅说,“担心自己小命不够,还要替我担心吗?没必要呢,我可以回到黑瘴森林继续沉眠,可你要是过不了这关,就真的小命不保了哦。”
“虽说我很喜欢你,可惜,不管是‘法则’的影响还是我的本性,都注定我们必然是敌对的,我也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你当这是我自我激励方式吧,我这个人是有点话痨啦,平时也喜欢在心里和自己自问自答。现在有你在,我没必要跟自己说话,跟你说也行。”
“哈哈,竟然是这种性格吗?唉,以前要是有你在,我的生活一定会很热闹。”
“你喜欢热闹吗?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安静的那种。毕竟狼都是孤独的。”
“这是哪里的小说里看到的谣言?狼明明是群居动物,而且内部等级极度森严。”
“是呀,所以,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不如你的人在你面前长篇大论——”
“其他人我是不喜欢,但我喜欢你,如果有机会我们能够坐下来细谈,我想我会很乐意听你说任何话。”
“我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特殊?明明我们认识才不到半天吧。”
“可是这半天就足够了。有些人哪怕从出生到死,在一起相处了一辈子,依然是不同的两类人;而有些人,可能他们只是在集市里擦肩而过,然后不经意对上一个眼神,就能确定对方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吗?”江云飒低语着。她的眼睛没有看克莱西娅,而是低着头认真地一张一张辨别着冯陆塞给她的“家底”——一堆的增效符言,“没想到雪狼是这么富有哲学的人。”
克莱西娅一点都没被江云飒“三心二意”的状态影响,非常自然、非常认真地继续和她闲扯:“这就算是哲学啊?这些都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我只是把它说给你听而已。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百手不百手的?”
本来小云飒的行为都是她默许的,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这是东方流传的一句古话,意思是有些人,可能相识到老、到彼此头发都白了,还是不怎么了解对方;而有些人,却是偶然看见对方一面,就一见如故,变成知己。”
“还有这样的谚语吗?真不错,很能说明我对你的心情。那谚语有说倾盖如故的知己平时应当怎么相处么?”
“大概是相亲相爱,你尊重我、我敬爱你,平平淡淡、温温馨馨的吧。”
“云飒,你又话里藏话了。”
“这就算话里藏话啊?我这不是直白坦荡么?”
“嗯哼,随便你。不过这种温柔平淡的相处方式可不合我的胃口,我还是喜欢更激烈的、更疯狂的,真刀实枪的较量!”
“……战斗狂!”
“你又不会才知道!所以说,你准备好了吗?我还要等多久?”
“差不多了!”可以增强战力的符言全部找了出来,江云飒把它们该贴剑上的贴剑上,该贴身上的贴身上。剩下的都是帮助治疗的符言,也很珍贵,可是目前用不上,她就妥善地放回怀里。
接着,重剑直指对面:“那么,请多指教!”
“不是指教,而是战斗。那么温情的字眼不适合接下来的场面。”克莱西娅笑道,长刀横在身前,是攻击的起手式,“希望冥冥之中的神灵保佑你,赐予你延续生命的神力。”
风暴,瞬间炸开。
江云飒本以为不久前才结束的那场战斗、她之所以被压着打,完全是因为失了先手,且猝不及防,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她准备充足、应对从容,应当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可是,她错了。在克莱西娅动起来的之后,一直环绕在她身边的风暴瞬间酝酿成海啸一般的风墙。这风墙由无数的风卷和风压形成,像是贯天彻地的风的牢笼。克莱西娅是操纵狂风灾殃的无情之手,江云飒则是被卷入牢笼中上天入地、都无法挣脱的虫子。
原来,克莱西娅还可以更快、原来,克莱西娅的力量还能更强!
早有准备,却依然被风卷入对方的轨迹之中,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江云飒此时的状态比上一次强了起码两倍,可克莱西娅比之上一次,甚至无法判断增强了多少。
上一次的快攻,江云飒认为克莱西娅肯定也是豁尽全力的,她没有必要保留力量。她以为她已经探到克莱西娅的极限。
可是这场从开始就昭示着灾难的风暴,却告诉江云飒,克莱西娅当时确实使用了全力,然而那并不是她的极限。不到一个小时的短短时间,克莱西娅就以人类绝无法理解的潜能,将自己的力量再度进行超越。
风、黑色的风。大的小的、狂呼乱啸、尖利旋转、互相冲撞、沉闷挤压的无数龙卷风暴,刺耳锐鸣、看不见形状、却无处不在的锋利风压。江云飒被这黑色的风暴幕墙紧紧裹在其中,还要应付那引导着这毁灭力量、比风墙更可怕的长刀。
一秒好似一世间,因为交手的速度实在太快,金铁相击的声音来不及被空气传播出去,就被躁动的风声碾碎于无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除了风暴外就是刀光,江云飒甚至听不见、看不到、感受不了自己有没有在战斗,有什么抗住对方的攻击。
黑色的风、黑色的声音、黑色的刀光剑影粉碎了无数黑色。然而那黑色里慢慢弥漫开微微的红色,这红色很轻、很浅薄,却混入风暴中,转瞬间黑色的风暴被裹上一层微微妖红的色泽。
是血,人类的血。只有活人的血才是红的。江云飒只能猜到自己受伤了,她甚至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因为风暴太过强大,不仅声音可以被碾碎,直接贴合皮肤血肉的神经也会被压制。
但是,江云飒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一点点减少,减少的不只是血肉,还有內腑,还有无数的身体和精神的组成。黑色的风暴借由呼吸侵入她的身体、侵入她的意识,直接湮灭接触的一切东西。
极限了、极限了,极限了!
被压制到无声的世界里,江云飒心中发出一声怒吼,重剑流水一直和她一起战斗,并不是她使用它,而是她拜托它、它陪伴她。在这场毁灭里,他们是生死互托的战友。
喂,到极限了。
嗯,我知道。
那一刻,她听到了战友在她耳边的呢喃,平淡的坚定的不容质疑的一句轻喃,却是最响亮的号角。
他们身处暴风中心,所有风都是对方的打手,他们无处可逃。
但是,血散在风中。是江云飒的血,那些巨量的足以致命的失去的血液,变得微小,一点点地融入暴风之中。它们看起来单薄、凄美、越来越多、越染越深、象征死亡。可是江云飒的血液,一直都含有奇特的力量。
暴风吞噬血液,血液融入风暴。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暴风狂化的力量湮灭一切、而血液的能量开始融化所有。
黑色的风暴消失了,侵天入地的风墙消散了。江云飒已经看到了极限的那条丝线,它像一根细细的蛛丝贴在她的眼球前面。红色的视野、红色的世界,全无知觉的身体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最后一次挥动重剑。
潇潇的血雨被重剑挥洒出去,是一场弥漫天地的红色血雾。看起来至极轻柔,却极致暴虐。
已经失去风墙庇护的克莱西娅飞快地舞动长刀,她的动作仍然迅捷得超越闪电,长刀舞出密不透风的风压,形成黑色风墙的雏形。没有当初暴风领域的所向披靡,却依然足以摧枯拉朽。
血雾被这风压牵制住了,江云飒已经没有第二击的力气。她虚软着强撑着身体,血红的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见血雾被风压阻挡在外面、看着血雾像真的雾气一样侵入那片长刀营造的绝对领域、看着克莱西娅的身体被血雾轻轻穿过,随即身上裂开无数的伤口。
古刀斩风凝滞了,随即从中断裂。江云飒连站也站不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然后,她看见身下的地面突然变得通红一片,红色的液体爆发一样泼溅在地面上,一层又一层。
“江云飒!”声音好像是从虚无中传来,带着极度的惊恐和担忧。但是江云飒只能听见一点点,不比蛛丝在耳边刮动的动静更大些。她茫然地看着红色的液体不断地浇在身下的地面上,无法转动任何思绪。
“救……快……自己……”远方虚无中得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江云飒思维依然空白,可是失去的感觉却如此鲜明,有什么在一直一直消失,一直一直消失,思维的空白,渐渐蒙上一层晦暗。
“求你……救……自己啊……江……血……”
有人在说话吗?到底在说什么。红色好多,越来越多了……这些是什么?很重要、很重要……
失去的是什么?红色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失,它渐渐不跳了……
空白的思维犹如折断的玻璃,咔嚓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因为这道缝隙,一些血色的雾蔓延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江云飒僵硬地转动着思维,很艰难地明白了,她在消失的是生命、而慢慢不跳的是心脏。
她要死了!
这道念头如破晓的阳光,瞬间冲破了沉重的黑暗。空白的思绪转动起来,同时身体的感知也运转起来。疼、极度的疼。原来疼痛的极限不是麻木,而是比麻木更疼痛的感觉,任何人类或者其他种族的语言都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江云飒剧烈喘息着,鼻腔嘴巴肺部也无法吸入也无法呼出一丝气体,如果她现在还能动弹、还能自主,她一定会立即自杀!
然而因为失去了动弹的能力,连换气都做不到,她就只能硬生生地忍耐着本无可忍耐的折磨,一刹那好似一生、一秒即轮回一世间。
时间过去明明那么短,却又无限长。等江云飒终于能行动时,她已经像一滩软泥一样瘫在地上,卧在血泊之中。
最先回归的是呼吸能力,然后心跳缓慢强健起来,跗骨般如影随形的无法比拟的疼痛一直贴着她的神经,从未消散。但是,她总算慢慢恢复过来。刚刚在生与死之间,只有一线之隔,现在她终于重新回到了活着的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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