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刚才我们在城墙上光是看你们战斗,就心惊胆战的、吓得要命。云飒,要不是最终你胜利了,这些守卫们可能会直接崩溃。”冯陆想了想,直接打了个哆嗦,眼中也流露出恐惧。
“那种力量、真的太可怕了!要是我们的对手里再有两个和克莱西娅·安德森一样恐怖的对手、不,再有一个,我都觉得我们绝对扛不住下一波攻击!”
江云飒对此也是心有余悸:“还好,照我的观察、这种家伙应当不大可能再出现。克莱西娅她啊,是个十足十的天才,即使从历史中寻找,她也是绝顶的那类非常罕见的天才。我想,我们后面要面对的对手里,不会再有像她这样的了。老实说,我能赢她也是很侥幸的、那家伙还算放了水呢。”
“云飒你倒不必太谦虚啦,你可是以凡夫肉体的血肉之躯去对抗不生不灭、强到变态的亡灵呢。”冯陆瞅了一眼城墙上的守卫,“看到风暴平息下来、确定你胜利之后,我就向大家宣扬了这个消息。这是最有用的强心剂,就因为你这一仗,大家可是信心倍增——你现在就等同于他们眼里的救世主!”
江云飒苦笑。她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哪怕经过冯陆的全力治疗,也仅是勉强恢复了六七成的水平,短时间要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但是冯陆显然对守卫们夸张了她的状态,这是对的。
光靠他们几个人肯定守不住这偌大的城池,而如今面临绝境,一帮满怀信心的帮手和一帮绝望的帮手,能带来的帮助也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有必要,冯陆把她吹成天神下凡、一个打三都没关系。但是,目前的要务是防守,而不是进攻。所以士气也不必太高昂。要是大家一致认为己方实力极强,因此过度兴奋要主动进攻那才不妙。所以,现在正正好。其中的度,她相信冯陆一定能把握好。
苦笑完就低头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却发现冯陆也看着她,眼中带着犹豫,不由一愣:“怎么了?”
“接下来、还需要你再坚持一下。”
“就这?这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嗯……你对、对克莱恩·安德森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什么看法,克莱西娅虽然透露给我超度这些特殊亡灵的方法,但那是基础的规则。每一个亡灵的‘罪’不同,要使用的方法也不同。唉,其实如果不是克莱西娅主动透露,我甚至连对付她的方法都找不到。”
“所以、还是要接触才能找到突破点吗?”
“是。这也是我们后面最难办的事。其他亡灵可不像克莱西娅一样,看他们前面的表现,他们应当是准备靠秽灵攻坚,然后再出手收割。我们得想个办法,在保证防护罩不破的情况下,把他们引过来。”
“有方向吗?”
“我能想到的方向,就是寄望驻地骑士团们能给力点。也希望黑瘴森林那帮家伙也对此稍微忌惮一些,这样才有机会引他们近战。”
“还是太冒险了啊。”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我们组一个敢死队,我带队直接出去找他们对决。”
“老实说,你这个办法相当于找死。我是能造出一批短暂抵抗秽灵的东西,但是,东望村的所有人里,个人力量能得上用场的、加上我,再把那只小龙算上,也就两个半吧。”
“就算是找死的方法,也是一个方向呀。实在不行,只能用那一套了。”
冯陆突然盯着江云飒,他的神色也变得十分严肃:“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自私、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能动那个想法。那太危险了,甚至比黑瘴森林的那帮亡灵还要危险。因为我们谁都无法预料会是什么结果——”
“只是一个方向——你别那么严肃啊!如果真要危亡关头,也只能尽力一搏……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无论如何,那只能是万不得已才能去用的办法,答应我云飒!在保护别人之余,也要想想自己啊。”
“……”
冯陆见江云飒不说话,就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心里顿时有些窝火,但也无法再说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很不甘愿,但最后还是要说。
“你和克莱西娅战斗的时候,不止我在担心你,那只小龙、也很担心你。”
“啊?”
“我承认我对她有很多偏见、也有很多情绪、更有妒忌。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她很担心你,我看得出来,不过那小龙比较别扭,担心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可,她真的在关心你。”
江云飒被震惊到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冯陆,好久,才说:“小薇她……我是她的保命符,这时候担心我是正常的呀。”
“不一样。我承认、前期我确实有些小看了小龙——因为她表现得就是一只赤裸裸的不怀好意的龙类。我认为她只想利用你,当然、你估计也是很清楚啦,你那么聪明。只是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你愿意这么纵容她。”
冯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心里颇为酸涩,语气也是酸溜溜的:“但是,我们一起守在城墙上、一起观看你和克莱西娅的战斗,一起心焦又无力,担心又只能看着。那时候的感情流露,是做不得伪的。”
“她、确实是想利用你,你也明白且接受。可她也是真的担心你。本来下去接你我一个人就可以,她执意要跟着。她自己说,想第一时间确认你是否还有战斗力。可我觉得肯定不止这样。”
江云飒就这样默然无言地听着冯陆的话,过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的手却因为这些话而渐渐捏紧,一种颇为陌生的感觉让她心潮澎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云飒是个孤单的人。离开父亲身边后流浪至今,遇到过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其中有朋友、有对手、有敌人、有陌生的危险、也有擦肩而过便再无交集的路人。然而不管是像亲人一样的前辈、还是朋友,都是匆匆而过。除了留有感情,却留不下长期陪伴的身影。
她珍惜很多东西、很多人,但因为并不知道该怎样接纳去亲近这些人、去接纳这些感情,也不知道应当怎样去经营一段长期相伴的旅程,所以、至今仍是孤单。
她为了那个其实让她痛苦的妄想,找到小红龙,以利诱的方式让小龙愿意从此陪伴她。但是她心里却是非常惶恐的,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来呵护这段陪伴,所以一直以近乎无原则讨好和无底线付出的方式来尝试着,并且心里已经预先接受小龙有很大可能和以前那些匆匆过客一样,很快就会离开。
如今,冯陆却说,小龙也是在乎她的。她甚至会担心她。这突然和其他所有的关系都区分开来:那些人,江云飒珍重他们的感情、珍惜和他们的关系,但也接受他们来去匆匆、不能久留身边。
而宁薇罗、她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发疯一样要去实践一个妄想时,因为特殊的缘分找到的一个同行者,在关心她。虽然只是普通的关心,在江云飒看来,却是双向奔赴了。
眼看着江云飒的眼神越来越亮,神色也变得越发明朗起来,冯陆心里的酸涩都浓得要发苦了。那苦味在舌根下翻腾,但为了江云飒,他只能勉强自己咽下这苦意,然后心脏都泛苦。
“所以啊,为了那只小龙,你也不能贸然行动。想想看,到那个时候,你会沦落到什么境地里。想想看那只小龙到时候会用什么眼光看着你,云飒,不要轻易动用那个办法。”
“我知道,但那也是方案之一。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带着大家一起活下去。唯有生命仍在才有机会在意其他。”“不过,真的很谢谢你,冯陆,谢谢你。”
“我真希望云飒对我说的是:‘谢谢你、冯陆,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谢谢你对我的担心’。而不是:‘谢谢你告诉我,那条小龙很在乎我’,说真的,这样的感谢让我很无力。”
江云飒却笑了起来:“自然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担心和照顾的。可,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我们注定是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要凭什么判断是不是一路人?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江云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原因。这只是纯粹的喜欢、纯然的心动、纯白的感情。这不是找志同道合的伙伴,要求三观一致、要求道路一致,要求这要求那,要求那么多借口。”
“那也对不起,我依然想说,在过去到现在的所有时间里,我对你从来没有这么纯然的喜欢。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你,可这两种感情不能混为一谈。你知道的。”
冯陆沉默了,他低着头,江云飒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突然站起来,背过身去:“你还需要时间来恢复,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冯陆,我——”
“别说对不起,我已经很难过了。但是这也不是你应该说对不起的,原本就没有对错,只有愿意与否。你不愿意喜欢我,没错;我愿意依然喜欢你、并且决不放弃,也不是错。”
江云飒心里发苦,她从下而上看着冯陆的背景,心里不是不感慨。可惜,本来就无对错之分,只有愿不愿意。
“辛苦你们了,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去找你们。”
“嗯,好好休息吧。”
兵临城下、生死顷刻、未来难料。他们要担心更重要的生存问题,任何小儿女的爱恨纠结,也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可以给他们说一两句。说完后,依然要面向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