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飒只当没看到金叔的脸色:“一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多有打扰金叔,小辈着实是过意不去。金叔,结账吧,趁现在天还没亮,您还可以抓紧时间睡个觉呢。”
“小云哪,不用这么急嘛,要不留下来陪金叔再喝杯茶?”
“这倒不用了,劳累您到这么晚着实过意不去。”
“跟我有什么客气的,来来来,金叔这可是晴乡运过来的新茶呢。”
“真的不用,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喝茶,金叔,赶快结账吧。”
“……”
“金叔,您这是还有什么为难事呢,方便的话可以跟晚辈说一说,晚辈虽然不一定可以分忧解劳,但聊作倾听还是可以的。”
“小云,你就一定要挤兑金叔么?”
“哪的话,晚辈哪敢挤兑您呢。”
“晚辈晚辈晚辈……”金叔念叨着,和气的微笑脸硬生生念出苦瓜的味道:“什么时候见你这么客气这么尊老爱幼过,跟我在这装相呢。”
江云飒微笑完美无懈可击:“金叔,您在说什么呢?”
“唉,算啦。这次是金叔不好。你看,这时间不算早又不算晚。白待着浪费,回去睡觉又不够。把你手上那块玉简也给我吧,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再给你翻译出来。”
“金叔,真的不用。您能帮忙翻译出那块的我就很感激了,剩下这块的,我对上面的内容没那么迫切地想知道。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呢,还是先结账吧。”
“还装还装!就算金叔刚才有点不厚道,但好歹我也是长辈,还是干活又出钱的,你讨一回嘴上便宜差不多了啊,怎么还叼着不放呢?”
“您这只是刚才有点不厚道吗?”江云飒把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咳,以前可能也有点不厚道……但你不是也没意见么。有意见你可以直接提,本店一概离柜不退。”
“哦哦,晚辈明白了。那这次晚辈依然没意见,金叔,结了这块玉板的钱我就先告辞了。”
“唉别别别!好好说着话呢做啥起身就走。坐下坐下!剩下那块玉板,金叔也要了。这两块——”说到这里,金叔就停顿下来,江云飒几人也不说话看着他。就见他小眼睛里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似乎很拿不定主意,过了片刻,白面皮上浮现极其肉痛的神色,又伸出三根手指头:“两块,这个数,加三倍。”
江云飒眨了眨眼睛:“金叔今天格外大方啊。”
“那是,我对我亲老娘都没这么大方。”
“看来金叔真的看好这古书玉简的价值。”
“它有没有转手的价值,是金叔自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金叔这么大方,让我觉得这个价还是低了。”
“喂喂喂!一锤子买卖好吧,你出去打听打听,看这块地盘还有谁能出高于这个价!再说不是我才吹牛,这芙塔城,只有我能翻译出这上头的字。”
“可我也不急着翻译第二块呀。”
金叔脸上的痛苦面具更深刻了:“小云、云飒,唉哟我的亲奶奶,都谈到这份上你还逗我呢?”
江云飒则饶有深意看着他,直把他脑门上看出汗来,这才松口把第二块古书玉简放在桌面上,但没往对面推,而是自己用手按着:“只是跟金叔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我也着实好奇为什么金叔对这东西这么执着。”
金叔脑门上汗油亮亮的,他抬袖擦了擦:”小云,你也知道古物要成双的才有价值,这种有古文字记载的,更是必须有头有尾才更能卖上价。刚刚金叔就是看第一块玉简内容不全才压价的,既然你手上有全部内容,那金叔也就不必压价了。”
“只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没这么简单呢?”
金叔又擦了把汗:“就这么简单!你也不想想,除了生意和赚钱,你金叔还会对什么这么在意?这都是生意上的门道,你不在这行自然不懂其中心思和个中滋味。”
“哦?”
“行啦行啦!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金叔今天就亏本大甩卖,再附赠你一个消息。艾瑞格也在芙塔城,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艾瑞格也在芙塔城?”江云飒是结结实实地惊讶了。“你不知道吧?他也是前段时间来我这,当了一个博格纳妖熊的一部分躯体,现在应该还在城里没走呢。你要是见到他,可千万别说是我给你透露的他的行踪,我这店小,可经不起他老人家的折腾——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臭!”
“可是,他来芙塔城做什么?他不是不喜欢芙塔城吗?”
“这我哪知道,你们师徒俩都喜欢跟我玩神秘,老少一个德行。”
“我不是他徒弟、他也不是我师父,我们不是师徒。”
“嗯嗯,你们爱否认就否认吧。所以,可以高抬贵手把剩下那块玉简给我了么?”
“既然金叔都重新开价了,我不再加点价也不太好意思。”
“喂,我什么时候重新开价了?”金叔的脸黑了,“那价到顶了啊,再加一文都不行。”
“放心,不是要您加钱。反正您都告诉我艾瑞格的行踪了,好事成三,再告诉我两件事呗。”
“只听说好事成双,哪来的好事成三。说吧,还想问什么。先说明啊,我不一定知道。”
“您和艾瑞格认识很多年了,一定知道他过去的身份。艾瑞格就是罗格对吗?”
“谁告诉你的?”金叔警惕地看了一眼冯陆和宁薇罗,又紧盯着江云飒:“你猜的?”
“是我们猜的,我和冯陆一起猜出来的,所以您不用担心他们两个走露什么风声。虽然这个还没跟他老人家证实,但我们绝不认为自己猜错了。”
“既然你们这么断定,我也没必要再骗你们了。你们确实没有猜错,艾瑞格就是当年名响大陆的大剑士罗格。”
“原来这是真的。”江云飒喃喃道,她微抬起头,视线看向虚空的一点:“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一旦被证实……唉!”轻叹一声,江云飒不再管心里那些微的复杂和震惊,向金叔问出第三个问题:“当年罗格和废党的首领,是因为什么而分道扬镳的?”
金叔一愣:“什么什么原因?罗格和废党的威尔斯可能有一段时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拉起的队伍也可以算是废党的雏形,但是后期废党在芙塔城的建设,罗格完全没有参与啊。那段时间他不是正在当流浪剑客满大陆扬名吗?人这一辈子,尤其年轻时候,谁会没有几个很有潜力的好朋友呢。但是所谓君子之交就像那个水一样淡,也像水一样,哪天说没就没了。尤其是功成名就扬名立万的时候,谁还会把所有的昔日朋友都想起来呢。”
“是这样吗?”江云飒虽然有些不确信,可金叔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当然就这样,我说,那块玉简可以给我了吗?再磨蹭天都亮了。”
“行了行了,我这卖东西的都不急,您急什么。”说着,江云飒就松开手,金叔立马动如脱兔,以不符合他形象的速度飞快把玉简抄到手里,一边还问:“就这两块了?没有第三块了?要还有赶紧拿出来,藏着没劲。我也算看明白了,当钱花只是你的次要目的,你的首要目标还是从我这捞到这玉简的翻译和你要的信息。小小年纪、心眼忒多。我说,你就算想再用第三块从我这掏点什么消息,我也没有。再有第三块也只能换钱了。”
“知道啦,你真的很唠叨。没有没有了,就算有第三块,那也是在黑瘴森林里。我可没本事去帮您抢过来。”
确定江云飒不可能再掏出第三块古书玉简,金叔嗯嗯虚应了两声,不再管江云飒等人,而是专注于去抄看玉简上的文字。江云飒也不再打扰他,只在旁边静坐等待。
这第二块玉简似乎比第一块更复杂许多,金叔时不时就把两块玉简并放在一起反复比对,一确认就在纸上写点什么。等他擦了把汗长舒了口气时,外面已经响起鸡叫声,室内挂的自鸣钟也咚咚敲过了。
“这第二块玉简,我已手抄了一份原文和译文,在这里,小云你看看。”
江云飒也不推迟,她拿起两份原文,递给冯陆一份,两人一人一块玉简和原文仔细看了一遍,又互换着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便由她将原文和译文收好,妥善地保存起来。
“译文就不管啦?”金叔两块玉简都到手了,有了几分兴致,摸起西施壶吸了几口。
“金叔办事我自然放心的。”
“小样~明明是我就算乱翻你们也看不出来~”
“金叔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把钱结一结,我们就走了,金叔也好好休息吧。”
一提起钱的事,金叔就郁闷了。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甚至十分贴心地照老规矩,给江云飒结了一半黄金一半金币,又亲自把三人送出门,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转回去。
回到当铺里,灯火通明。当铺今天歇铺也没有全散,掌柜的和两三个伙计留在那里也陪了个通宵。见金叔一个人回来,掌柜的立马迎上来,还没说话,就被摆手制止了。
“老陈,让小六准备马车,在前头备着,过一会儿听我消息。”
老陈领令下去安排,金叔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往三号厅走,一路上,从灯火光亮的前厅慢慢走到点着蜡烛、在黎明前显得有点昏暗的梨花厅。这原本是他的产业,是他最熟悉的一切,可他站在梨花厅门口,却少有地踟蹰了。
他那向来笑微微、一团和气的脸头一次没有了半点笑意,似乎在犹豫什么极难的决策,甚至焦躁地开始在大厅门口小圈地踱起步来。转了有两三盏茶的功夫,他才下定决心一般,把西施壶凑到嘴边,一口气吸干小壶里的茶。
又过了一段时间,金叔背着一个小箱子从后门出来,他事先安排的马车正在那等着。老陈扶他上车,金叔进车厢前似突然想起一事,回身对老陈交代:“老陈啊,你回去跟大家伙交代一下、也派人去其他几个买卖店里交代一下,今天给大家放假,放三天、不,放半个月吧。”
老陈听了颇有些诧异,不过既然东家交代了,还是放假,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看着金叔进了车厢。过了一会,金叔却又撩开车厢的窗帘,深深地看了一会前厅的方向,那正是江云飒他们离开的方向。之后,就放下窗帘,命人赶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