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美,吃点心吗?”
远藤文代侧躺在长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空调正常运作,几乎无窗的室内让人冷得蜷起脚趾。她把枕头压在肚皮上,对在家做客的朋友说,声音拖得好长,但眼睛盯着屏幕没有转动。
“不要。”谷崎直美的黑发直垂,眼角下的泪痣不遮不掩。她低头研究着手里的书,或许是因为外头的骄阳而显得兴致恹恹。“……怎么办,大家的生日都太靠近了,完全想不出来。”
“但是‘哥哥大人之外的我都不想管’啦——”文代故意掐着嗓子学她说话,手机上划过的是一道道推文:“‘讨厌,除了拿下哥哥大人的胃以外不想让别人吃到我做的曲奇’——!之类的。”
“笨蛋,才不是。”她立马丢了个小靠垫过去,直接命中了文代的脸。“我分给前辈们吃了,生日再送同样的东西很失礼诶!而且送给哥哥大人的礼物是独一无二的哦,哥哥大人~”
因缘际会而相遇的人类能在一起度过几个生日呢?这个特殊的日子是为了标注相遇的时间,还是仅作为提升好感的借口。远藤文代放下手机,有气无力地把枕头从脸上拿开。
谷崎直美是她今年的斜桌,这一学年二人本都应该进入紧张刺激的备考阶段。但远藤与远藤的朋友直美都是不可思议的优秀学生。远藤文代想了想:或许正是这种原因,她才会和谷崎直美成为朋友的。她直白到有些粗野的地步,脑筋非常灵动,性格不可说是不张扬,在任何事上都有自己的有趣见解,对自己心中的爱欲喜乐不加修饰——如此激烈地和她的哥哥黏黏糊糊,让人多少有点仰慕之情。直美在一家侦探事务所做兼职的事并不是秘密,远藤文代甚至因此困扰过:未来她是否能成长为找到“二十面相”真身的那个侦探?她们放学后兼职的地点方向一致,谷崎润一郎——即谷崎直美的兄弟——不来接她离开的话,直美都会和文代一起乘车。
找到二十面相的人不该是远藤文代认识的人,否则就和作弊无二。侦探小说是这么写,都有固定的嫌疑人。可现实的难度就和此有差别,犯罪者将要在人之江海中寻找到唯一的红点。远藤文代不能承认因身份而带有捷径的敌手使她伏诛,她会不顾规则从那个人手上逃走。
远藤文代顿了一会儿,闷闷地念了一段级八卦群的消息:
“直美,你知道上个星期高藤家收到怪盗预告函了吗。”
“高藤?”
“嗯,”她无所谓地用手臂枕着脑袋,稍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高二三的文艺委。我朋友。”
“诶——”直美拖长了声音,根本没在意,只把手上不知名作家所作的侦探小说翻了一页。
屋子的主人远藤文代不太喜欢把自己家的藏书借出,尽管谷崎直美确实很想冲回家去和假期的哥哥黏腻,但朋友不用兼职又不与她冲突的时间相当少。文代家里有两个数层的书柜,藏书林林总总约有五六百本。其中涉猎刑侦、艺术的书本极为丰富,更要命的是一大部分都是各大集市淘来的老出版物,导致文代的资金总很吃紧——她说自己未来梦想成为文物保护方面的律师,虽然横滨并没有什么卓越的法学院。
“直美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侦探事务所?你打工的地方,”文代想了想:“你打工的地方靠谱吗?有没有电子联络方式之类的。”
“嗯……虽然是有,但是,”谷崎直美大抵在思考,她的眼光停留在书上某一段,然后回忆似的告诉她:“我们接到的委托基本来自都厅之类的,比较乐于帮助政府方面。私人委托不是那么经常。和委托金有关系?还是应该说侦探社的定位比较好呢?嗯——”
“也对,高藤家不是很有钱。既然如此为什么怪盗会给高藤家发预告函呢?我问问……是——哪个,怪盗——呢?”
“凡事不能当做恶作剧来看的话,高藤同学家说不定有什么怪盗想要的宝物。”
“是吗。”少女从沙发上半坐起来,方才这副提不起劲的样子也没变化,头发乱成一团鸡窝。她想:去年她去过高藤家。墙上挂满了宜家买的假画,其鉴赏水准确不可信。高藤同学爱买昂贵的跑鞋,他们家的消费力遗传一般热衷于放在首饰衣包上,男性喜欢园艺器械,厅房细节像公务员职。如果他家遭到抢劫,那也没什么话好说。可自诩怪盗的人,他这如炫耀技能一般的表演秀中,想要盗走的东西会是什么有意思的玩具?她看了看最新信息,有人回复了。“噢……二零。”
二十面相轻轻笑起来,是一张平平无奇、可爱又灿烂的笑脸。她心中显出一点恼怒,一点好奇。心道:那又怎么样?
谷崎直美把书放下了,她看了看腕表的时间,随后声情并茂地跟远藤文代演道:“真实的侦探事件让文代热血沸腾,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将横滨市警闹得焦头烂额的江洋大盗‘二十面相’,或许就能在少年侦探团的扫荡之下落网!”
“少年侦探团?什么和什么……噗,哈哈!”文代啪地把手机丢在茶几上:“祝福你哦,高藤同学。”
此时外头响起几点闷闷的响,远藤文代楞了一下,接着对谷崎直美说:“好像下雨了。”
“你家的采光不太好。”谷崎直美正在收拾东西,闻言也顿了几秒,转头看了看拉起布窗帘的落地阳台,又问:“上面那半层是你休息的地方?”
“床和书桌。”阖着眼睛的女高中生打了个哈欠,外头的雨好像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夏天就是如此。“要来参观一下?不过位置挺小的。我一般都在楼上休息,拉着帘子像隔了个房间。”
直美歪了歪头,文代觉得她的表情趋近于困惑,她可能在思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买平层而要住一层半的房子。半晌她便从挎包里拿了通常傍身的折伞出来,而远藤文代也一边顺着头发一边穿上拖鞋。
“你打电话叫谷崎先生来接你好了。”
“听起来不错。”直美笑眯眯地重新坐了下来。
奇形怪状的予告状被高藤同学偷偷发到了远藤文代的SNS上。显然众人统统觉得成绩优秀,头脑清晰,为人和善的远藤文代是值得信任的人。她好比把这当做闲事一般查阅,在旁人的眼光中,大概类似在阅读荒诞无稽的悬疑小说,连眉头都没有动。
尊敬的高藤贤一先生:
听闻阁下收有大师平野光生之真迹,实在令人难耐,决心一睹其风。
将于十八日午登门拜访。
望欢迎。
二○
“这个不对呢。”戴着褐色侦探帽的青年眯着眼睛,黑发调皮地向外乱翘着。他在话尾扬起音调,听上去好似松垮垮的空心塑料纸袋:“这一封和这些预告函完全不一样。”
他的脚下凝固着暗褐色的血痕,特殊粉笔在地上划出了尸体的形状。这可怜的三口之家被毁灭了一角,稳固的形状就不再成立。
警官们都在惶恐之中:
二十面相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