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凶手。
当南宫碧落意识到这个可能的时候,她要做的就是验证。
根据目前的线索与口供,可以确定的是张文博、刘文杰死于使用摧心掌的高手。目前唯一的嫌疑人是出现在风月楼的蝙蝠怪,依风飘絮推测是行尸楼的刺客鬼蝠妖,像这种只有代号的江湖刺客,杀人动机、目的、身份都难以确定。况且死者一个是花天酒地的吏部侍郎,一个是廉洁奉公的刑部侍郎,吏部、刑部当中牵扯的是什么?刘文杰书房里被翻乱的卷宗又是否能查出线索?这些都要等刑部那边查证过后才知晓。
至于乞丐四和王福二人,死亡手法看似怪异,但一般人也能做到。若是江湖杀手又何必故布疑阵,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倒夜香的老头,那个古怪的符号和妖王的传言究竟代表什么,又有什么目的?依乞丐小虎的话,乞丐四又是发现了什么招来了杀身之祸,风月楼的清颜与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清颜偷偷摸摸见的老头又是什么人?
还有风飘絮刻意提及的姚付新,这些都是需要调查的方向。
“风飘絮。”南宫碧落忽然呢喃这个名字,惹来流觞疑惑的目光。
南宫碧落也知道不应该,但是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那张面具下的脸。也许是惊讶、也许是因为行尸楼,风飘絮这个人让她有些在意。她甚至愿意相信风飘絮所说的风月楼与吸血妖一案无关。
摧心掌、遇仙散、与曲水交手、杀手取命、清颜遇害……南宫碧落知道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而且风飘絮和凝烟都不会是笨到在她面前刻意暴露的人。可是在一切清楚前,她也无法断定这其中会不会是她们故布疑阵,洗清嫌疑的手段,更或许比起吸血妖一案,她们有更大的秘密也不一定。
总之,她开始在意起这风花雪月的天下第一楼来。
“流觞,我想请王爷帮个忙,我要知道风飘絮的详细生平。依王爷性子,只有你要求了,他才会动用他所有的能力去做。”南宫碧落认真道。
流觞脸色僵住,她不想和朱洪彦扯上关系,但又不能不帮南宫碧落,“查便查吧,不要再揶揄我和王爷,他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生不会再对人动心。与尸体为伍,挺好。”
南宫碧落也知道流觞情况,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王爷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也是真心待你。我娘也是希望你找个好人家的。”
流觞抚着手下的工具,淡然道:“南宫家于我的好,我铭感于心,只是有些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
“好吧。”南宫碧落不再多言。
“小姐,不好了!”
正当她们沉默的时候,曲水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来,少顷她就急冲冲地冲到了她们面前。
“小姐,不好了!”曲水拍着胸口匀着气,虽然喘但一点都不像才解毒不久的人。
南宫碧落嗔了曲水一眼,“小姐我好得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大惊小怪。慢慢说,怎么了?”
曲水吞咽了一下,道:“有人来报案,吸血妖又出现了!”
南宫碧落瞪大了眼,流觞惊呼:“什么!”
南宫碧落绷紧了脸,问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有伤亡?”
曲水:“就今天白天,在东坊,这次没有人死,但是吓疯了一个秀才,是街坊邻居报的案。”
南宫碧落:“走带我去看看。”
三人便一起去了府衙前堂。
当她们到的时候,王锐和李恒都面色铁青。堂上有不少人,都是平头老百姓,其中一个庄稼汉子和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颤巍巍地跪在堂前。
那个疯秀才也站在堂上,又哭又笑,身上还有股难闻尿味,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血、妖怪,妖王要出来了,人间要末日了,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血、血、”
说着说着一个哆嗦就从两腿间又流出难闻的尿。
那庄稼汉衣袖挽得很高,露出健硕的臂膀,但手臂上却一个血牙印,他道:“大人啊,俺、俺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俺就路过秀才屋外,听得屋里一声高过一声的怪叫,冲进去就看到秀才鬼叫着摁着马三儿的头往墙上撞。俺上去拦,秀才就发疯似的咬俺,俺当然拧住他了,哪知他力气忒大,惊动了街坊邻居,就被送来了。”
另外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立刻道:“对对,小人本是去秀才家讨债,也不知他撞了什么邪,突然发疯似的打我,要不是别人赶来得快,我就没命了。”
那疯秀才听见马三儿声音,忽地冲过去要咬马三儿,马三儿也是个狡灵的主,蹭的一下就地一滚躲开,堂上衙役也拉得快,才没有见血。
那马三儿虽是惊吓,但眼珠一转立马道:“大人啊,秀才一定是撞邪了,你听他口中念的,一定是那个凶残的吸血妖又出来害人了。大白天的都出来害人,天道何在啊。都说都察院在追查吸血妖,但官府能管贼,管不了妖啊,妖怪谁管得了啊!”
那些一同前来的百姓当即就附和起来,吵吵嚷嚷,吸血妖害人,人心惶惶。王锐当堂大喝一声:“肃静!公堂之上,谁再敢妖言惑众,一律杖邢关进大牢。”
百姓被吓住,虽然是安静了,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在嘀咕。王锐高高举起惊堂木,但看着堂下惊魂不定的百姓只能无奈地将手缓缓放下,惊堂木低闷的一声响。
南宫碧落见王锐着急上火,又无可奈何,出声唤道:“大人。”
王锐看见南宫碧落脸色缓和了一些,却是喝道:“南宫碧落本官命你查吸血妖一案,你可有进展?”
南宫碧落看见堂上还有不少外人,皱了皱眉,知道王锐也是气极才会当堂询问,只好道了八字:“凶手未定,当是人为。”
王锐怒道:“凶手未定?当是人为?你这第一名捕当来何用!既是人为,本官命你五日之内查获此案,否则治你失职之罪,用你项上人头祭奠冤魂!”
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李恒想要说什么,被王锐一瞪缄了口。南宫碧落默然,倒是曲水怒道:“王大人这不公平!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查案的是小姐,抓不到凶手还要拿小姐来谢罪!”
王锐眉毛倒竖,神情严厉,道:“就凭她担着都察院的牙牌,有护民正法的使命。圣上有令,若查不出此案,不仅一个南宫碧落,这都察院上下都保不住。”
曲水还要再骂回去,南宫碧落阻止了曲水,语调平缓:“曲水退下。大人,五天便五天,南宫碧落绝不辱使命。”
她又转身面对百姓,字句铿锵:“乡里乡亲见证,我这颗头颅今日就压在这里了,抓不住凶手,保不了平安,都察院失责,南宫碧落也对不起这第一名捕的头衔,当以死谢罪。不过我当差十余年,说要抓到凶手,还从未失过手,这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凶手也必将伏法。若当真没有本事,我今天也不会好好站在这儿,我的人头是否安稳,五日后见分晓。”
凌厉的双目扫过堂上众人,老百姓谁也不敢再多言。
王锐收押了疯秀才,扣下了马三儿和庄稼汉刘猛,遣散了民众,退了堂。
当众衙役押着涉案人下去,王锐也从座位上下来。曲水要找他理论,他却先开了口:“别怪我,你父亲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说完便走了。
李恒落在后面,看着南宫主仆三人道:“南宫,你也别怪王大人,吸血妖一案接连有人出事,你还在风月楼惹怒了一干权大势大的纨绔子弟。现在民情激涨,王大人又是应对圣上施压,又要面对同僚冷嘲热讽,压力也不小,已经有好几个大人来找王大人,说你以下犯上、办事不力,说、”李恒没有说下去。
“李大人,我明白的,替我谢谢王大人。”南宫碧落对此只是淡然一笑。李恒拍了拍她的肩,点了点头,叹气离开。
堂上也只剩下南宫家主仆三人。曲水对李恒的背影,吞了吞舌头,不忿道:“哼,这些当官的只会一些冠冕堂皇却屁都没用的废话,还有那些个养了混账儿子的糊涂高官,好意思、”
流觞拉住了一说起来就不住嘴的曲水,“好了水儿,把你小嘴闭上。”
曲水嘟起嘴,表示不满,但看到南宫碧落平静的面容,还是乖乖听了话。南宫碧落抬手敲了敲曲水的脑袋,笑道:“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没习惯吗?好在这次不是三天,比以前还多两天。对了,让你去查的姚付新呢?”
曲水哭丧着脸,“没找到,问了邻里,半月前就不见他人了,屋子里也是一贫如洗的,根本不像是能进风月楼的人。”
南宫碧落皱眉,“失踪了?”
曲水耸肩,示意不知,南宫碧落只好向流觞道:“全力救治清颜,还有看看那个秀才是真疯,还是在卖傻。”
流觞点头,只是想到清颜情况,她还是如实告诉了南宫碧落,“清颜失血过多,能救回来就算奇迹,而且我总觉得她的情况有些奇怪,具体是哪里也没时间细究。以她现在的状况,凭我能力,我不能向你保证能救醒她,除非——”
“哎呀,觞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曲水着急。
南宫碧落却在流觞的眼神下明白,眼皮跳了一下,苦笑问道:“除非我娘出手?”
流觞压抑着嘴角的弧度,点了点头。南宫碧落摇头叹气,道:“好吧,我回家一趟。你去治那疯秀才,曲水去查一下疯秀才、马三儿和刘猛的背景,之后和我一起去王福、乞丐四和姚付新的住处再搜查一遍。一定有些地方是我们之前遗漏了的。”
曲水一听不用回家面对夫人,当即道:“小姐,我这就去。”很快没了影。
流觞也点头,去牢里检查那疯秀才。
南宫碧落看了看自己到现在都还没能换下的男装,认命地回家。
南宫宅。
天色已晚,南宫碧落回到家的时候,开门的何五还是熟悉的眼色。南宫碧落乖乖地去了客厅,苏映月和五婶也还是在屋子里等着,只是这一次的苏映月没有端坐着冷笑,而是低头绣着花。
五婶在一旁提了一句:“夫人,小姐回来了。”
苏映月这才抬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南宫碧落,就又低头绣着手中锦帕。“回来了?”
南宫碧落只觉从头到脚都似被针刺过一遍,哭笑不得应道:“回来了。娘——”
苏映月头也不抬,抬手打断了她,“你别叫我娘,折寿!”
南宫碧落一口气堵在胸口,看见五婶向她打手势。南宫碧落倒吸一口凉气,试探问道:“娘,你知道我与王大人立下的限期令了?”
苏映月闻言抬起头来,怒极反笑:“是啊,第一名捕好魄力呀,随随便便就拿项上人头担保,要抓那个连影儿都没有的吸血妖。啧啧啧,真是本事通天,神鬼都无所畏惧,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让阎罗王也通融通融,把你那死鬼老爹提上来,让我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教的女儿!”
却原来是今天在都察院大堂上有一个五婶的熟人,一被遣散就跑回来长舌地告诉了五婶,好死不死还被苏映月听到。寡妇苏映月只剩下这么个宝贝女儿,这一听哪还得了,这越是平静的表象,越藏着狂风暴雨。
南宫碧落认命地叹气,知道这一次怕是难哄,心思一转,却也不慌,柔声道:“娘,是我不对。可是身为都察院的捕头,对于追凶责无旁贷。”
苏映月冷哼了一声。
南宫碧落又道:“我知娘生我的气,但是我还是斗胆想请娘帮我一个忙。”
苏映月将手中锦帕往桌上一拍,还没开骂,南宫碧落已经紧接着连珠似的道:“要是娘不帮忙,女儿真的要去见爹了。”
苏映月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狠狠瞪着南宫碧落,但看着女儿平静柔和的眉眼,只能泄了气靠在了椅背上。“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南宫家的!”
南宫碧落见状,立马将要求说了出来。苏映月听了,示意五婶去把她的家伙事拿来,然后又让南宫碧落去换身衣服。
苏映月的家伙事也不多就一个药箱,她等着南宫碧落换好衣服出来,见自家女儿换下男装穿的却还是男人婆似的劲装就翻了个白眼,眼不见为净,先转过了身去,“走吧。”
南宫碧落也知自家娘亲生的什么气,可是干练的装束比较方便啊,她摇头在后面喊了一声:“娘,我帮你背药箱。”说着就要追上去。
五婶却叫住了她,还给了南宫碧落一个红绳栓得精致的黄符,“小姐,这是辟邪保平安的护身符,我花了大价钱求来的。小姐你带在身上,无论办案还是捉妖都能保佑你。”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但盛情难却,也只好将护身符收下。“多谢五婶,我走了。”
“好,照顾好夫人。”五婶在其后应声嘱咐。
南宫碧落追上了苏映月,背好了药箱,苏映月免不了又来几句冷嘲热讽,她都耐心听着,有时还会哄一哄,两母女一同出了门。
没走多远,却是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小虎兄弟?”南宫碧落疑惑地看着拦住她去路的小乞丐。
小虎眼睛发亮地看着南宫碧落,有崇拜、有兴奋。他小小声道:“南宫捕头,我发现了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