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极大。
阴云翻腾,金乌缩入彤云间瑟瑟发抖,铅灰的天穹像是要压下来,骤雨滂沱,迅电流光,狂风将褐枝绿叶吹得呼哧乱响。雨水汇聚成流,黄土被冲刷出道道沟壑,水流溅着白珠下淌,残叶在其中打着旋儿,转瞬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
一只手猝然攥住了裂痕斑斑的深褐树皮,那树皮原已摇摇欲坠,被猛扯之下须臾一分为二。随着声又轻又快的“呲”响,一道血痕瞬间由淡转浓,横贯手掌,那人陡然失去支撑,直直向雨里倒下。
“轰——”
银光蜿蜒劈下,阴霾中的景象一瞬亮如白昼,苍青草木在飘风中弯腰狂舞,雨水暴戾地冲刷着黄土,泥中的青丝随着水流急速摇摆,那身杏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丝丝殷红从广袖下飘了出来。
嘴里全是苦涩血水,她“哇”一声吐了出来。满是伤口的双手颤颤撑地,像是想要努力爬起来,突如其来的痛楚却让她重新跌回水里。
下唇被咬出血来,安歌蜷曲着身体痉挛,痛得额上青筋俱显,她冷汗涔涔,喉间溢出模糊几句不似人的嘶嚎。
好疼,疼到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去死。
可为什么明知道会疼到这种地步,她还是孤注一掷逃出来,东躲西藏的像条丧家犬一样?
……无所谓,反正旧伤复发,牵机发作,她也要死了,老天真是待她不薄,没多久便要死上第二回,这种死法,还不如第一次就死透。
不过,倒霉一路,总还是有值得大笑的好事。
沈景屏,你不是说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吗?你这个狗.娘养的变态老傻.逼不是说你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吗?你知不知道我还能逃出来,眼下最多曝尸荒野,可没死在你的掌里!
嘴角扯了扯,连对天竖中指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安歌伏在暴雨中,一动不动。
狂风挟着跳珠似的白雨乱撞,安歌身上越来越冷,一张脸惨白的没有血色,而后慢慢转为灰败。她双目紧闭,除了时不时的痉挛,整个人就如同死了。
击打在墨湘衣裳的雨水陡然止住。
一把素色布伞笼在了安歌的头上,乌压压沉下半圈阴影。伏着的安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用力抬起头,血线从她唇边溢出。
那双眼睛变得灰暗无比,如同盲眼的雁,所有的景物都化为氤氲的雾气,安歌神色茫然,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却只瞅见一团晃动的模糊青影,安静又冷清地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救救我……”
脑中浑浑噩噩,意识已经模糊,安歌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本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救救我……”
柔软的衣料滑入安歌手中,已然混沌的她下意识紧揪住。她搅成一团的大脑只是告诉她,绝对不能松手。
“……”
模糊的青影更近了,那人像是蹲了下来,在仔细地打量安歌。模模糊糊的安歌,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苦药香。
“我救你。”
清冷的声线响起,顿了一顿,他慢慢道:“但,我也要杀你。”
“如此,你仍要我救么?”
安歌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晕了过去。她攥着衣角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我知晓了。”
雨下得越发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