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他

第一次遇见陈钧,是在九疆文学城的作者大会上。
彼时郑宇作为“女频分区”唯一的男性作者,极力想让自己显得不引人注目些。他戴上黑色的口罩,选了一对偏中性的耳坠,衬衫的领口和袖口分别别了一对胸针和袖链。他又不算高,匀称的腰身和细腿很衬西装的版型,笑容比发质还要柔和,眉眼一弯,眼尾小巧的一枚泪痣刚好嵌进微微下斜的眼裂里。
九疆的女频大佬“燕尾蝶”以细腻的情感描写著称,笔下人物无论性别、年龄都能贴近人设。而有关燕尾蝶性别的猜测,在九疆论坛随便开一个贴,都会有无数人跟帖讨论,郑宇并不想为他们揭开谜底。
当读者得知,写出无数耽美百合文的作者是一名男性时,郑宇并没有能将读者留下的自信,也没有面对非议的勇气。
所以在作者大会上,无论上台领奖还是与其他作者交际,郑宇都尽量放低声音说话,以免让人发现破绽——直到自由酒会时,在洗手池边,陈钧搭讪了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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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晚都戴着口罩,郑宇并没有吃喝太多东西。他有些呼吸不畅,酒会密不透风的环境和密集的人群让他轻微焦虑,但还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趁着无人注意,郑宇钻出会场中心给同行的方念次发了短信,顺便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脸。
冷水拍打在脸颊上,让郑宇的窒息感减轻了不少。他冲完凉,抽了几张面巾纸擦干脸上的水珠,才发现身边的男人靠在洗手池边就着水龙头喝水,水池边放着尚未盖上的小药瓶。
感受到郑宇的目光,男人抬起头,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干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指指水龙头:“会场的龙头通的是直饮水,可以引用。”
郑宇忙摇摇头,为自己冒犯的目光抱歉一笑,出于礼貌关心道:“您不舒服吗?我可以帮您叫工作人员来。”
“焦虑症犯了,怕误事,所以吃一点药预防一下。不碍事的,谢谢。”男人把入场身份牌从胸前的口袋里扯出来,“我是陈钧,和九疆有长期合作的,算是投资人之一。这里的选址我也参与选定了,所以哪些能吃哪些能喝我都知道。”
见对方仍把话题扯在“喝水龙头的水”上而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郑宇不免有些尴尬。他也从口袋里取出入场证,展示给对方:“我是作者。会场布置得很漂亮,看得出策划花了很多心思。”
陈钧笑了笑,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手:“我知道你。你是女频的‘燕尾蝶’,刚刚你上台介绍的时候,我在台下记住了你的样子。”
不得不说,陈钧的笑很有感染力。他大概也不年轻了,郑宇猜测他可能四十多岁,可笑起来时仍像少年一般,露出浅浅的虎牙尖,看得郑宇有些恍惚。
“怎么了?”陈钧在他眼前轻轻打了个响指。
郑宇回过神,咧着嘴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我还以为你在想我为什么要注意你,怀疑我是居心叵测的人。”陈钧毫不在意地笑了,爽快地向他解释,“‘燕尾蝶’这个名字在九疆名声震天,可孵化的IP太多了,是我们下一阶段的重点投资目标。我作为‘竞标者’,自然要多多了解‘标物’的相关信息,你说对吗?”
郑宇听了,明白这是对方为了给自己找台阶说的场面话。他确实是九疆唯一的男性女频作者,但却不是最优秀的女频作者,商业价值比他大的作者大有人在,怎么会偏偏来关注他呢?
只是人家有涵养记住了你,别想太多了。郑宇苦笑着,微微摇头。
陈钧收好药瓶,又仔仔细细地将手冲洗擦干。正准备走,他回头见郑宇还在出神,有些无奈地折返回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口罩,拍拍灰递给郑宇:“你的口罩,别忘了戴。”
“啊?哦……谢谢……”郑宇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一直没戴口罩。
陈钧看他还有些茫然,干脆撑起口罩,温柔地戴在他的耳后:“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让大家知道你是男孩,但既然你想要隐瞒,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不过走路的时候要挺胸抬头,你身上的美,无论放在男性还是女性身上,都同样适用。”
郑宇惊讶地抬起头:“您知道……”
陈钧笑着将食指贴在自己抿紧的唇边,笑着说:“为你保密。”说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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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无数次,郑宇在梦境中一次次溯回作者大会的那个夜晚,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地重新踏入这个万劫不复的甜蜜陷阱。他想,陈钧或许是他一生的劫,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接受。
可当下的郑宇确实为这个风度翩翩的体贴男人倾心,以至于将他逆着灯光的背影深深地烙进心底,念念不忘。
回到家后,暂时借住他家的小作者方念次回到他的房间关上门,隐隐约约听出他好像在和谁打电话。方念次是擅长写科幻想象类型的男频作者,学理科出身,现在还在龙城读大学。郑宇是听编辑说有一位男频作者和他是长平的老乡,才借编辑牵线,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暂住的。
没成想,竟邀请到了自己高中同学的弟弟。
郑宇卸下一身行头窝在沙发里,给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抱在怀里。电视上放着嘻嘻哈哈的综艺节目,他看得无聊,干脆戴上耳机,点开音乐收藏里梁静茹的专辑。一条简讯发送给方年初,让他不必担心弟弟,郑宇有种“任务达成”的释然,却迟迟没有关闭微信。
他再三犹豫,点开编辑的聊天窗口,想问有关陈钧的事,又迟迟问不出口。
“……好啦,我知道了,明天就回来啦!”方念次从书房走出来,黏黏糊糊地挂了电话,“嗯,你也晚安。亲就不亲了吧,旁边有人呢……就这样,拜拜!”
郑宇看着他一路哼着小曲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脸上的“恋爱专用微笑”还没褪去,自己也被感染地笑起来。方念次脚步一顿,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前辈,还没睡啊?”
“时间还挺早的。”郑宇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牛奶,“你明天就回去?还是在平京多留几天?我可以带你进平京古城逛逛。”
方念次摆摆手:“不用了前辈,我就请了两天假,明天就要回去了。”
郑宇忍不住向他挤挤眼睛示意:“是大学不好请假,还是在女朋友那里不好请假啊?”
方念次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哎呀……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想早点回学校,和别人没关系。”
可惜你的小耳朵把你出卖啦……郑宇忍俊不禁,没有拆穿对方。方念次搓搓脸,往郑宇这边挪近了些:“前辈,我感觉你今晚有心事。是作者大会上发生了什么吗?”
郑宇有些惊讶:“啊?你也能看出来?很明显吗?”
“也不算明显……”方念次咧着嘴搓搓头发,“但作者大会之后你的话好少,还总是发呆,是我多虑了吗?”
见郑宇犹豫着不愿开口,方念次赶紧解释:“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呗!错过的话可能会后悔的,比起后悔,还是勇敢让人损失小一些。”
作者有话说
    旧文搬运,全文已完结,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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